摘要:中国传统吉祥图像是在继承神话思维生命一体化认知的墓点上,经过自觉的图像思维的交织,将物化情感寄托于图像之上并定势化、模式化发展的结果。它是一种独其东方神韵的真正的象征型艺术,其象征意象的审美判断、审美价值构成了它特有的审美惯例、审美尺度。这种古老的民族传统艺术在与现代融合重组的过程中散发着独特的个性,焕发出新的生命。
关键词:吉样图像;生命一体化;生态环境;审美尺度
在我国传统的艺术百花苑中,有一朵散发浓郁泥土芳香,民间千万年来盛开不衰,广泛流传的奇异鲜花—吉祥图像。人们的思想情感的交流和表达,由图像来展演沟通,图像符号与语言形式之间出现了约定俗成的固定联系,图像作为一种特定的共同语言的交流传递,展示了中华民族特有的思维方式、生活智慧、文化生命密码和意象情感、审美惯例、审美想象力。
一、吉祥图像的生命一体化思维
吉祥图像是巧妙地运用含用吉利祥瑞喻意的人物、鸟兽、植物、器物、文字等,常常附会以神话传说、民谚俗语,通过谐音、象征等手法,创造出的图形与吉祥寓意完美结合的艺术形式,是民众生活理想的图像展演。它是我国先民宇宙洪荒,生命意识开启以来,在祈愿生命的繁衍、生命的保障、生命的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独特的生命图像象征意象艺术。因此在这一类艺术中,我们可以发现,人生命的孕育和延续是永不凋谢的主题。其间,有关两性的交合、祈子、孕子、生子、育子,子息的兴旺及其保障其健康幸福发展的辟邪、纳福、消灾、求吉,千姿百态,数不胜数。然而,这一切都不是通过人的形象,而是主要运用具有相应文化内涵的各种物象的象征来展现,这种人与物的“神秘互渗”正如布留尔所言,“一方面趋向于更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这个人的存在,另一方面趋向于在自己以外,在动物身上,在树木里,山岩里等等,或者在神灵的身上来想象类似的个人存在”。〔’〕这些物象或是因谐音或是因属性的类似而被赋予了相对固定的内涵,如莲花因其多子而带有母性的特质,在剪纸与刺绣艺术中经常出现的“鱼戏莲”图像中,以鱼喻男,以莲喻女,二者相戏意味阴阳交合,生殖崇拜的内涵由此而展现。同时莲又谐音“连”,年画“连生贵子”经常由一个吹笙(谐音“生”)的娃娃和一株荷花构成,这里的莲将多子的属性与“连”之谐音结合在一起,正是意义的双重展示与强调。还有莲花之“出淤泥而不染,灌清涟而不妖”的高贵品性历来为君子称颂,而莲又谐音于“廉”,因此青花瓷器上经常出现的“一品清廉”图案,正是一株傲然挺立的荷花。
这类物象象征的展演,得益于我国初民生命一体化神话思维的流溢。恰如符号人类学、文学象征大师德国恩斯特·卡西尔在《人论》所述,在初民的思维中,生命是一个不中断的连续整体,生命之间没有径渭分明的区别和不可逾越的栅栏,“而是流动不定的。在不同的生命领域之间绝没有特别的差异。没有什么东西具有一种限定不变的静止形态:由于一种突如其来的变形,一切事物都可以转化为一切事物”。“在他关于自然与生命的概念中,所有这些区别都被一种更强烈的情感湮没了:他深深的相信,有一种基本的不可磨灭的生命一体化沟通了多种多样形形色色的个体生命形式。”[2]这种生命一体化的思维认知,使我们的祖先将自己的生命与万物冥合:丰硕的果实、茁长的植物以及飞禽走兽等都成了自身生命的对象和自我的比照物。而这类物象的文化象征,在长期同义反复的关照和熏陶中,得以实现图式化和比喻的结合或统一,代表意义的物象与被代表的观念融合为一体。
吉祥图像在文明社会的滥筋,是神话思维、图像思维交织营构下的情感物化寄托的象征。代写职称论文 这是在继承神话思维认知基点上,经过自觉图像思维的交织,将物化情感寄托的吉样图像定势化、模式化发展的结果。它由最初的以生命存留和延续为目的自发创作,渐渐地向利用图像语汇进行自觉的艺术创作过渡。这一过程中,深厚而独特的文化环境是其孕育发展的土壤。
二、吉祥图像文化象征的生态环境
我国的吉样图像有着其别具一格的艺术特色和审美特征。它是一种独具东方神韵的真正的象征型艺术。吉祥的象征意象,却蕴涵着强烈的情慷和艺术的因子,为最早的艺术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德国著名的哲学美学家黑格尔在《美学》中认为:象征无论就它的概念来说,还是就它在历史上出现的次第来说,都是艺术的开始,“是艺术前的艺术”。他这里说的象征,是指象征型艺术,并认为象征型艺术是人类艺术的最早阶段和最初形式。黑格尔在论述“象征型艺术”时说:“象征虽然不像单纯的符号那样不能恰当地表达出意义,但是既然是象征,它也就不能完全和意义相吻合。因为从一方面看,内容意义和表示它们(的)形象在某一个特点上固然彼此协调;而从另一方面看,象征的形象却还有完全与所象征的普遍意义毫不相干的一些其他性质..一[3]其主要特征是,物质的表现形式(感性形势)压倒精神(绝对精神)的内容,形式和内容的关系仅是一种象征关系,物质不是作为内容的形式来表现内容,而是用某种符号、事物来象征一种朦胧的认识或意蕴。如我国吉祥图像中常见的鱼、莲花、红枣、葡萄、花生各种物象及其巧妙的组合形96式,在托物寓意表现旺盛生殖力的生命祈求,就是典型的表现。而我国的表现生命生殖为主的吉祥象征型艺术,被黑格尔在《美学》中赞誉为是最具东方特色的前艺术。
我国吉祥图像象征的意味,是在我国特有的生态文化环境中逐步形成的。美国人类学家露丝·本尼迪克特在举世闻名的学术经典之作《文化模式)中分析道:“谁也不会以一种质朴原始的眼光来看世界。他看世界时,总会受到特定的习俗、风俗和思想方式的剪裁编排。即使在哲学探索中,人们也未能超越这些陈规旧习,就是他的真假是非概念也会受到其特有的传统习俗的影响。”为什么呢,因为任何“个体生活的历史中,首要的是对他所属的那个社群传统上手把手传下来的那些模式和准则的适应。落地伊始,社群的习俗便开始塑造他的经验和行为。到晰晰学语时,他已是所属文化的造物,而他长大成人并能参加该文化活动时,社群的习惯已是他的习惯,社群的信仰便已是他的信仰,社群的戒律已是他的戒律,每个出生于他那个群体的儿童都将与他共享这个群体的那些习俗,而出生在地球另一面的那些儿童则不会受到这些习俗的丝毫影响’,。[’]在对日本吉样图像的考察中我们看到,日本亦吸收了很多中国文化中的吉样图像作为装饰,追溯起来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可以说这些图像也成为日本民族文化的一个部分,但调查中却发现日本人只清楚这些图像代表的意义是“好的”、“幸运的”,却并不了解图像的真正内涵。如日本也出现了由五只蝙蝠和一个寿字构成的“五福捧寿”图。在汉语中“蝠”与“福”谐音,以蝙蝠代替幸福的涵义就成了这个吉样图像的意义所在。而进人日语系统后,其原来的语音对应不复存在了,于是蝙蝠在日本只剩下一个单纯的装饰图案,其背后的来自另一个文化系统的意义从一开始就是缺失的。
囿于一地习俗文化而生的吉祥图像深深地受制于它固有生态环境的文化情慷。法国著名的文艺批评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在对著称于世的古希腊、罗马文艺及文艺复兴运动中涌现出的大量精湛文艺作品作了纵横分析后指出:“要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精神和风俗概况。这是艺术品最后的解释,也是决定一切的基本原因。”并认为,“某种艺术是和某些时代精神和风俗情况同时出现,同时消灭的”,“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s]。它们都是完成艺术品的创作或者解开成型作品之谜的一把钥匙。英国形式主义批评家罗杰·弗莱在《视觉与设计》中指出,形式的意味主要取决于社会心理背景,个性的审美心理服从于一个更大的民族审美心理结构。他在分析中国古代殷商青铜器的兽面纹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种狰狞恐怖的装饰纹来自于血与火的文化,是对命运恐惧的心理通过审美心理在器物装饰上的投射。这不是个人的创造,而是一种文化以个体单位形式的变体。人是符号的动物,一个人从儿童到成人的成长过程是由人本的人变成社会的人的过程,在这过程中,一定文化圈内的社会把各种文化特征强加在他的身上,使他不仅成为一个适应生存的人,也成为一个从属于特定文化的人。这种的纹饰便是对命运的恐惧心理通过审美心理在器物装饰上的投射。这是罗杰·弗莱的晚期从纯形式的批评转变为形式一文化的批评的先声,也是现代美术批评的一个重大突破。而这一突破,是在解析我国古代殷商青铜器兽面纹吉祥(辟邪)艺术中实现的。
三、吉样图像含蓄致用的审美尺度
我国吉样图像的别致,还在于它象征意象的审美判断构成了它特有的审美惯例、审美尺度。学界有一种意见以为,吉祥图像的动机都不是为了艺术。代写留学生论文 我们以为,如果说吉祥图像的发生,处于我们初民生命意识召唤下的自发行为,那么,文明以降,在理想生命追求下,民众后续发生的吉祥图像传承和变异,往往具有自觉和自创的意识,一种自主的艺术和理想的诉求。现实中,具有一定吉祥寓意的物象一旦成了建筑、服饰、器皿等各种生活场景的一部分,便成为审美的客体,具有了审美价值。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长时间积淀,导致审美判断和审美价值的相对稳定性,进而形成一种生命意象的群体性审美范式,一种社会群体性的心理定势和固有的审美惯例。无论在吉祥图像的创作过程中还是欣赏过程中,作为主体的人都被这种群体性的心理定势所左右,创作主体所要表现的与接受主体想要获得的东西是同一的,都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就是内在的吉样的象征意味和外在的艺术形式的完美统一。西方美学家乔治·迪基在《艺术与审美》中解释艺术的欣赏惯例时写道,艺术品之所以被公众所接受,因为它服从了一定的惯例,符合公众对艺术品的一般期待。惯例的一种框架结构,使某一门类所属的艺术作品能够作为艺术作品。我们已经懂得了那种支配着艺术作品特征和鉴赏的惯例,并且也已经能把这种惯例看作一种默契的审美尺度。在西方,对人体审美,差异不在于裸露的程度,而在于生命礼赞精神的灌注。赤裸的人体,当它被美丽的思想所灌注的时候,它就显得纯洁无邪和无比漂亮。但是,按照我们传统的审美惯例和伦理观念,则较多运用合蓄、象征的手法,追求意趣、意象美,忌讳简单、直露的生理再现。在中国传统吉祥图像一再反复出现的体现生殖祟拜的象征意象,展现了人类生命的延绵与人与自然、环境的和谐等等,基本上是象征物的比拟,这种文化生命审美惯例的象征意象的图像展示,呈现了另类出奇制胜的审美效应。
这种含蓄和谐而又致用的审美观在徽州宏村表现得尤为清晰。宏村牛形村落的设计使水如同血液般从村落中心的“牛胃”水塘流出,从各家各户门前流过,解决了村落的防火和各家各户用水的问题;民居“四水归堂”的设计将雨水聚于堂内天井,象征着四方钱财不外流,“商字门楼”将门设计成商字形状,使来往之人都要从“商”脚下过,将徽商在重农抑商的社会里对社会地位的渴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屋内各处的雕刻装饰更是既有精湛绝伦的手艺又有巧妙绝伦的内涵:冰梅纹勉励子孙须知梅花香自苦寒来,葡萄缠枝纹象征子孙繁盛,树叶镂雕象征落叶归根,柿蒂纹谐音“事事如意”……村子从整体布局到民居建筑的设计风格、到各家各户屋内装饰,在各个层面都充分展示着吉祥的理想诉求。从整体观照吉祥,从细节阐释吉样,人与自然在此交融。含蓄蕴藉文化意境,天人合一的文化个性于此达到极至。
四、吉祥图像的现代留存空间
当今机器大生产工业时代以来,一方面粗糙的大批量复制的艺术品作为商品毫无艺术价值地生息繁衍,另一方面一些艺术家孤独地吃语,为显示与众不同而日复一日创作着无法为人理解的艺术品,与其说在与前者抗衡,毋宁说走人了另一个极端。其实,人们在现代后现代的视野中更期待着一种纷扰喧嚣环境中的真性情的回归,渴望在全球化吞没、同化一切的背景中看到文化和艺术的相异性,看到不同文化背景与艺术察赋的族群创作出的涵盖不同意义的艺术作品。而这正是吉样图像带给我们的感受—质朴率真,性格明朗,蕴藉绵长。
吉样图像是特定文化观念与特定艺术形式相结合的产物。构筑在中华文化基础上的吉样观念带有浓厚的族群色彩,独特的对生命生活的感悟。这种观念在代代的传承中深深植根于每一个民众的心理,形成了独特的民族文化认同感。但这些艺术形式最初多是依赖于农业社会的生产生活习俗的,附着于传统的岁时节日人生礼仪和农业生产技艺之上的。到今天,一些艺术形式不得不随着农业社会的远去以及随之淡薄的传统观念而渐渐无法挽留,很多吉样图像的载体已经濒危甚至灭绝。
但是另一方面,吉祥观念却未有丝毫的懈怠,不停地寻找着新的载体与生存空间。这带来的是当今吉祥图像的重新流行。人们看中了其血管里流淌的原始艺术的浓厚色彩,在不断重组的新生中散发出的独特个性。这种原始的神秘的感觉反而使之吉祥图像从古旧一跃而成为时尚,它的情绪外露,欢快张扬,却又表达含蓄;观念功利,福禄寿喜,却又切中人心。
多少城市专辟了仿古建筑街区,力图将城市文化的特色和厚重感表达出来;多少酒店茶楼内部装修重归中式风格,窗权字画中尽显高雅独特,案几杯碟边沿纹饰里透露吉祥韵味;北京奥运会徽太极人兼中国结的图形,将中国的阴阳之道,重传神而非写实的艺术要领,中国的吉祥观色彩观表达出来;福娃挑选了有着吉祥象征涵义的鱼、羊、鸟等作为主要表现对象,以具有吉祥意味的新石器时代鱼纹图案、宋瓷莲花瓣造型、敦煌壁画中的火焰纹样作为福娃的头饰,从外表到骨子里都浸透了中国精神。这正显示出无论是面对自己国民还是面对世界,无论是对于同类文化还是异质文化,本民族传统的吉祥的艺术观念和表现方式都是最容易取得认同的。
那么请固守我们的文化品格与艺术精神,诗意地栖居,在创造中继承并守护我们的精神家园。
参考文献:
[1][法〕列维一布留尔.原始思维〔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2][德〕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3〕[德] 黑格尔.美学(第二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4」【美〕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Ml.北京:三联书店,1988
[5]【法〕丹纳.艺术哲学.傅雷译〔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