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悲剧”的著名定义已经不少了,只是这些著名的定义都不是直接从《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这样的作品中抽象出来的。实际上,正是在这些文学作品面前,所有的著名定义都会暴露出自己的缺陷。不能有力解释《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的悲剧理论,我们就应该承认它们不是什么科学的理论。而能够有力解释《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的悲剧理论,大概莫过于直接从这些文学作品中抽象出来的理论了。
据实而言,本文作者是在抽象出一般文学杰作的本质之后,再去观察《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这些作品,才抽象出“悲剧”概念。“一般文学杰作的本质”被命名为“人性”。人性是目的与智慧的统一体,是运用自身智慧实现自身目的的过程。每一件文学杰作都是某种人性运用自身智慧实现自身目的的结果或者方式。“悲剧”不同于一般文学杰作,在于每一件悲剧作品中存在两种人性,这两条人性运用各自的智慧去实现各自的目的,而且这两种人性之间往往发生打斗。“悲剧”不同于一般文学杰作,因此还意味着:在一般文学杰作那里,每一件杰作只有一个主人公,这个主人公就是其中人性的象征;而在《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两部作品中,因为其中有两种人性,所以各自有两个主人公,单就《哈姆雷特》来说,这两个主人公使用的是同一个名字:哈姆雷特。这就给《哈姆雷特》研究带来了特殊的困难:两种人性之间的打斗,亦即两个不朽者之间的打斗,容易被误以为是所谓的“人物内心冲突”。
所谓人性运用自身智慧实现自身目的,主要表现为作为人性两个构成因素(目的与智慧)之一的目的,它的合理性得到了隐秘而有力的论证。
上已提及,《哈姆雷特》作为悲剧表现出了某种特殊性:两个主人公都使用了“哈姆雷特”之名。这样我们就经常看到,“同一个”哈姆雷特在言行上一会儿表现出虚无主义的情调、一会儿又澎湃着复仇的热血。当然,我们更多看到的则是这两股力量的搏斗。著名的“哈姆雷特犹豫不决”问题,根源于“虚无倾向”对于“复仇欲望”的屡屡阻挠。
为了便于分析,这里把作为“复仇欲望”之化身的主人公称为“哈姆雷特甲”,把作为“虚无倾向”之化身的主人公称为“哈姆雷特乙”。“哈姆雷特甲”的言行主要是隐秘论证复仇的必要性,而“哈姆雷特乙”的言行主要是隐秘论证一切积极作为、包括复仇的无价值。
第一幕第五景写父王的鬼魂讲述自己被弟弟毒死之事,又告知自己在阴间的处境:
我好命苦,夜间要在外边游行,白天就要关在火焰里面受罪,一直要到把我阳间的罪孽烧净为止。若非我被禁止宣布狱中的秘密,我不妨讲给你听听,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可以使你的灵魂迸裂,使你的青春之血凝冻,使你的两只眼睛像星球一般脱离了眶子,使你的编结的发辫松散,一根根的竖立起来,像激怒的豪猪的刺似的;但是这种惨劫不能泄露给你们血肉的耳朵听。
末了向哈姆雷特甲下达命令:
你若是有骨肉之情,不可隐忍;不可叫丹麦王的宫寝变做淫烝秽乱的卧榻。
总之,为父报仇乃是为人子者义不容辞的责任。哈姆雷特甲当即表态说:
唉,你这可怜的鬼,只要我这昏乱的脑海里有记忆的位置……我将从记忆的心板上擦去青春时代所见所闻之一切琐细无聊的记录,一切书上的格言,一切的虚文,一切过去的印象,单单把你的吩咐保留在我的脑里的书卷里,不搀杂任何轻微的事情”。父王的鬼魂离开后,哈姆雷特甲说道:“这时代是全盘错乱;——啊可恨的冤孽,我生不辰,竟要我来纠正。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为父复仇乃是万不得已之事,但为父复仇还有另外一种意义——对于“全盘错乱”的时代也算是某种“纠正”。总之,为父复仇既能了却个人的神圣使命,又能造福于整个社会啊。总之,复仇势在必行。
伟大作品中的主人公首先意味着某种目的,但主人公往往表现出自己只是不得已才实现这一目的的。第二幕第二景写哈姆雷特甲对于复仇使命的“不情愿”:
我若不做那一场噩梦(指父王鬼魂叮嘱复仇之事),我即便是被关在胡桃核里,我也可自命为一个拥有广土的帝王。
当然,这段话同时也是对“虚无倾向”刺出的一枪:所谓“我即便是被关在胡桃核里,我也可自命为一个拥有广土的帝王”,既是对“虚无倾向”的画像,也是对“虚无倾向”的嘲弄。
哈姆雷特甲稍后说出了同样性质的一段著名的话:
我近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缘故——失了我的一切乐趣,放弃了一切平当做事的习惯,并且我的心境变得如此的枯寂,以至于这大好的土地,在我看来,也只像一块荒凉的海角;这顶优美的天空的华盖,你看,这璀璨高悬的昊空,这镶嵌金光之雄浑的天幕,——唉,由我看来仅是一团浑浊的毒气。人是何等巧妙的一件天工!理性何等的高贵!智能何等的广大!仪容举止是何等的匀称可爱!行动是多么像天使!悟性是多么像神明!真是世界之美,万物之灵!但是,由我看来,这尘垢的精华又算得什么?人不能使我喜欢,不能,女人也不能。
这是暗示:在实现复仇的目标之前,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放射不出自己美丽的光明,虽有而实无;在实现复仇的目标之前,人从这个美丽的世界并不能获得快乐。另一方面,“处身于美丽的世界却没有乐趣”,又是对于“虚无倾向”的画像和嘲弄。
在隐秘论证复仇之必要性的同时对于“虚无倾向”进行讥刺的,第二幕第二景中还有另一段著名的台词:
方才在此地的那个演员,不过是叙述一段故事,扮演热情的幻梦,居然能把自己的灵魂注入他想象中的人物,因了灵魂的作用他的满脸变色,眼里含泪,神色怆惶,声音呜咽……假如他心里蕴着我所感觉的一腔悲愤,他将要怎样呢?他会要把舞台淹在眼泪里,用可怖的呼号震裂大家的耳朵,使有罪的人惊狂,使清白的人畏惧,使不知情的人惶惑,使得一般人为之目瞪口呆。但是我呢?只是一个迟钝糊涂的蠢汉,醉生梦死的对于我的责任漠不关心,一言都不能发;不,一个国王的性命及一切身外之物都被奸贼消灭了,我还是莫敢谁何。我是一个懦者罢?谁叫我小人?谁剖开我的脑盖?谁薅掉我的胡须喷在我的脸上?……谁要这样的对待我?咳!天哪,我都得承受;因为我不能不承认我长了一对鸽子肝,里面没有胆汁,受了欺侮也不觉得苦。
总之,仇恨(“悲愤”)像是一座火山,不爆发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如果只是压抑复仇的怒火,“醉生梦死的对于自己的责任漠不关心,一言都不能发”,那么,他就只能承认自己是“小人”、是“懦者”、承认自己“长了一对鸽子肝,里面没有胆汁,受了欺侮也不觉得苦”。末尾几句台词是对于“虚无倾向”的再一次画像和嘲骂。
作为“虚无倾向”之化身的哈姆雷特乙按照自己的本性反对一切积极作为。哈姆雷特甲把父王鬼魂叮嘱复仇作为自己行动的理由,哈姆雷特乙这时候却冷冷地“提醒”道:
也许是我太柔弱郁结,这样的人最易被鬼所乘,所以他来诱惑我去遭劫难。
这句话应该被视为是哈姆雷特乙“设身处地”地对哈姆雷特甲说的,其中的“我”指的是哈姆雷特甲。总之,哈姆雷特乙“信不过”哈姆雷特甲的理由,所以现在要求:
我要有比这更确切的证据。(第二幕第二景)
哈姆雷特乙对于哈姆雷特甲的复仇之事,所采取的乃是能拖拉就拖拉的原则。
第一幕第四景写何瑞修阻止哈姆雷特甲跟鬼魂“到较远的地方去”,哈姆雷特甲却说:
我不以为我的性命有一根针那样值钱。
这表明哈姆雷特甲为了复仇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所以,到了第三幕第一景,哈姆雷特乙雄辩地论证了死亡的恐怖:
死后还是存在,还是不存在,——这是问题;究竟要忍受这强暴的命运的矢石,还是要拔剑和这滔天的恨事相斗,才是英雄气概呢?死,——长眠,——如此而已;阖眼一睡,若是能完结心头的苦痛和肉体承受的万千惊扰,——那真是我们要去虔求的愿望。死,——长眠;——长眠么!也许做梦哩!嗳,阻碍就在此了;我们捐弃尘世之后,在死睡中会做些什么梦,这却不可不思索;苦痛的生活所以能有这样长的寿命,也就是这样的动机所致;否则在短刀一挥就可完结性命的时候,谁还甘心忍受这时代的鞭挞讥嘲,高压者的横暴,骄傲者的菲薄,失恋的悲哀,法律的延宕,官吏的骄纵,以及一切凡夫俗子所能加给善人的欺凌?谁愿意背着负担,在厌倦的生活之下呻吟喘汗,若不是因为对于死后的恐惧,——死乃是旅客一去不返的异乡,——令人心志迷惑,使得我宁可忍受现有的苦痛,而不敢轻易尝试那不可知的苦痛。
对于死亡之恐怖性的这种论证诚然是雄辩的,哈姆雷特甲不可能从中找到破绽,而只能指责这种“观点”的耽误事——哈姆雷特甲首先把这种观点称之为“自觉的意识”和“顾虑”,接着指斥它的危害性:
“自觉的意识”使得我们都变成了懦夫,所以敢作敢为的血性被思前想后的顾虑害得变成了灰色,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也往往因此而中途旁逸,壮志全消了。
值得注意的是:哈姆雷特乙暗示了自己的“忍受这强暴的命运的矢石”,比起哈姆雷特甲的“拔剑和这滔天的恨事相斗”来,更有“英雄气概”。虚无倾向在自己的不作为中也能表现出坚定性。
歌德认为哈姆雷特遇上报仇的好时机却没有下手,是因为哈姆雷特思想发达而行动能力欠缺。这样的解释基于一种错误的常识心理:哈姆雷特是像你我一样人格性的个体。“哈姆雷特问题”四百年以来得不到有效解答,首先同这种常识心理有关。其实,反对这一说法原本是轻而易举的:哈姆雷特甲在“误杀”弄臣普娄尼阿斯的时候,又是何等的不假思索。第四幕第四景,哈姆雷特甲这样说自己:
其实我真有理由,真有意志,真有力量,真有方法,立刻就干这件事(指复仇)。
“误杀普娄尼阿斯”一事的艺术功能是:引出普娄尼阿斯之子赖尔蒂斯的复仇言行,从而暗示“儿子为父报仇乃是天经地义”这一“道理”。第四幕第五景写赖尔蒂斯的怒火:
我只要有一滴血是安静的,便可宣布我是个私生子,喊我的父亲是乌龟,在我父亲的贞洁无疵的两眉间打上娼妓的烙印。
此生来世,我一概不管,祸福置之度外了;我只要彻底的为我父亲报仇。
换言之,赖尔蒂斯在这里喊出了哈姆雷特甲的心声。
《哈姆雷特》中那些著名的大段台词,大多数都是在论证复仇之必要性的同时对于虚无倾向指桑骂槐。第四幕第四景写哈姆雷特甲的独白:
怎么一切情形都在鼓励我,刺激我的迟钝的复仇之念!一个人只知饱食酣睡无所事事,这算是一个人么?畜类而已。上帝造人,使我们有这样广大的智力,能够瞻前顾后,当然他决不能赋予我们神圣的理性而又霉着不用……非有大事当前,不轻举妄动,这诚然是伟大了,但是名誉攸关的时候,虽一根稻草也要力争,这也正是伟大。我自己怎样呢,父亲被杀,母亲被污,于情于理,愤愤难平,却隐忍昏睡,看看这两万人为了一点虚幻的骗人的名誉,竟视坟如床,拼命效死,所争的那块地方还不够做双方的用武之地,还不够做阵亡将士的埋葬之所,我能不惭愧吗?
哈姆雷特甲苦于“虚无倾向”的屡屡纠缠,对于“虚无倾向”可谓知根知底,以至于能够对“虚无倾向”进行“定量分析”:
对事过于思索以至怯懦的多虑,这念头若分做四份,只有一份是智慧,三份是怯懦。
第三幕第三景集中体现了所谓“哈姆雷特的延宕”。哈姆雷特甲带剑入宫准备刺杀国王,“恰好”国王独自一人在那里。不过,国王此时正在“祷告”。哈姆雷特甲的第一个念头是:“我现在恰好可以动手了”,第二个念头则是“我现在就下手”。这时候,哈姆雷特乙发出了“提醒”之声:“这样他就可以去上天”。哈姆雷特甲马上反驳道:“这样我也报仇了”。当此紧要关头,哈姆雷特乙耐心而有力地、“设身处地”地为哈姆雷特甲“分析”:
这事还得考虑:一个恶汉杀了我的父亲,我是我父亲的独子,因此就把这个恶汉送上天。啊,这简直像是受他雇来干的事,不是报仇……我如今乘他正在洗心赎罪并且最宜于受死的时候把他杀死,这算是报仇了吗?不,收起来吧,刀。
哈姆雷特乙当然清楚哈姆雷特甲的暴烈脾气,因此在制止哈姆雷特甲发作之后,马上安慰性地让哈姆雷特甲看到“未来的光明”:
你等着更残狠的机会罢;当他醉卧的时候,或发怒的时候,或在床上淫乐的时候;赌博的时候,咒骂的时候;或在做什么不带超度意味的事的时候;那时候打翻他,让他的脚跟朝天一踢,他的灵魂就要堕入幽暗的地狱去,永世不得翻身。
总之,哈姆雷特乙对于哈姆雷特甲再一次采取了能拖拉就拖拉的策略。
“相互冲突的两种人性运用各自的智慧实现了各自的目的”,这就是本文对于“悲剧”的定义。鲁迅关于悲剧的名言是: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衡之以《哈姆雷特》,我们能看到,“人生有价值的东西”的“毁灭”的确是悲剧中的一个事实,但悲剧的意义不在于这样的“毁灭”。让人“痛心、惋惜”的毁灭在悲剧中是不存在的,悲剧中的毁灭其实是一种人性为了实现自身目的而主动付出的代价,或者是一种人性实现自身目的后,另一种人性根据“充足理由”对于它实施的惩罚。一切文学杰作(包括悲剧)中的主人公都是按照“充足理由”而行动的,文学杰作容易让我们感受到的勃勃生机和巧妙意味,主要源于这个“充足理由”。
“中国文学史上到底有没有悲剧”,似乎一直到今天,还有人在思索这个问题。根据“相互冲突的两种人性运用各自的智慧实现了各自的目的”这种新的悲剧观,欧洲历史上称得起悲剧的作品也非常有限,而中国历史上毕竟有悲剧作品,但《窦娥冤》不是悲剧,因为《窦娥冤》是一般文学杰作,其中只有一个主人公,而不是两个主人公。窦娥被处决,也不是什么“让人痛心、惋惜的毁灭”。假如我们去问窦娥对于自己的全部命运有什么感想,再假如窦娥也愿意回答,那么,窦娥一定会哈哈一笑,然后告诉我们:我窦娥是丢了脑袋,但是值,因为我因此“理由充足地”实现了自己的唯一抱负——毁灭整个社会。
中国的悲剧作品,可以《红楼梦》第二十一回中的一个小片段为例。此小片段写贾琏与多姑娘私通故事,两个主人公中的一个是贾琏,象征了作为人性之一种的“淫欲”,另一个主人公不曾外化为人物形象,但却以王熙凤作为自己的工具,最终对贾琏实施了惩罚。第二个主人公可称之为“看不见的主人公”。
故事中,化身为贾琏的“淫欲”运用自身智慧,多方面地“论证”了自身目的——与多姑娘私通——的合理性、或者充足理由:一、女儿患了病,妻子王熙凤因此“随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另一方面,“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总之,依贾琏的本性,“寻事”是必然的。二、多姑娘“今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贾琏我既非圣贤,又岂能例外?三、这位多姑娘偏偏又“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加之其丈夫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四、“那多姑娘儿也曾有意于贾琏,只恨没空。今闻贾琏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走两趟来招惹,惹的贾琏似饥鼠一般”,这是小羊羔主动送到了狮子的口中啊;五、“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到此岂有惜命者哉”,一句话,为了此多姑娘值得冒一切风险,值得付任何代价。
“看不见的主人公”之惩罚贾琏,也是有充足理由的:一、贾琏“搬出外书房”,原是因为女儿的病而去“斋戒”的,用多姑娘的话来说,贾琏“也该忌两日”,今则不然;二、女儿痊愈之后,“贾琏仍复搬进卧室,见了凤姐,正是俗语云‘新婚不如远别’,更有无限恩爱”,但既然对凤姐有“无限恩爱”,又怎能做下对不住凤姐之事?
“看不见的主人公”对于已经实现了目的的主人公(贾琏)所施惩罚,诚可谓是有声有色的:“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此“一绺青丝”显然是多姑娘所赠之物,“贾琏看见着了忙,抢上来要夺”,抢夺不成之后,“忙陪笑央求”平儿;更严厉的惩罚是在凤姐出场之后:“凤姐见了贾琏,忽然想起来,便问平儿:‘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么?’平儿道:‘收进来了’。凤姐道:‘可少什么没有?’平儿道:‘我也怕丢下一两件,细细的查了查,也不少’。凤姐道‘不少就好,只是别多出来罢?’平儿笑道:‘不丢万幸,谁还添出来呢?’凤姐冷笑道:‘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都是东西’。”结果是:“一席话,说的贾琏脸都黄了”。
以“相互冲突的两种人性运用各自的智慧实现了各自的目的”作为本质的悲剧,是稀罕之物。《红楼梦》中的大量“精彩片段”中,像“贾琏私通多姑娘”这样的悲剧,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