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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与中西文化交流的开端

葡萄牙人达·伽玛于1598年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沟通了东西方关系,打破世界的孤立状态,开辟了一个崭新的时代。近代中国同西方的关系也是从葡人东来开始的。中葡关系从一开始,除了贸易之外,还有文化交流方面。本文主要探讨中葡早期的文化接触。

一、文化与文化交流

文化一词,源于拉丁文Cultura,英文为Culture。原意与「教养」、「修养」有关。一般认为文化泛指人类社会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或者特指某个社会的意识形态,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制度和组织机构。概而言之,文化是一种历史现象,每个社会、每个民族都有与之相适应的文化,并随着社会物质生产的发展而发展,使其持久地保持民族的和历史的传统。

文化交流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因为世界上每个民族社会不是彼此孤立存在的,自古以来,他们便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在文化上自然也是如此。每个民族社会的文化都有互相交流、互相吸收的现象。并且随着历史的演进,交流的地域愈来愈宽广,交往愈来愈密切,相互影响也愈来愈大。许多民族通过文化融合组成了多民族国家,而自身又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本民族的特点和传统。这种现象,无论在东方或西方都是相同的。

中国与西方的文化交流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汉代与罗马帝国的接触,唐代景教的传入中国,以及指南针、火药和印刷术三大发明的西传,所有这些,便是古代中西文化交流的著名事例。到了近代,由于葡萄牙人发现了通往东方的新航路,不仅促进了东西方的政治经济关系,而且导致了近代中西文化的直接交流。中国近几百年间,曾经发生过两次中西文化交流的高潮。其中第一次发生在16世纪末至18世纪中期。在这次高潮中,葡萄牙等西方国家来华耶稣会士起了主导作用。另他们大量撰写和译述著作,一方面将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思想文化引进中国来,另方面又向西方介绍中国政治制度和儒家学说思想。这次文化交流在中国和西方都产生过巨大的影响。第二次文化交流发生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即从戊戌变法至「五四」运动时期。在这次文化交流中起主要作用的乃是中国知识分子。他们大批出洋留学,自觉地学习西方文化,同时也大力向西方传入中国文化。这两次高潮,尤其是第一次高潮的产生,是由于葡人的东来而开始,并以澳门为中心开展交流的。因此,关于早期中西文化如何发生接触的问题,今天仍很有探索和认识之价值。

二、葡萄牙人的东来

在近代中西文化交流史上,主动要求消除东西方之间隔离状态的是西方国家。而第一个沟通了东西方联系的则是葡萄牙。15世纪欧洲资本主义的产生,诱发了一股寻找东方新航路的热潮。西方人普遍希望到东方来获得黄金,以解决欧洲金矿枯竭之困;并企图打破土耳其人的封锁,开辟同东方直接贸易的新渠道。葡萄牙位于欧洲伊比利亚半岛西部,西面和南面濒临大西洋,海岸线长800多公里。这一优势的地理位置为其海外扩张提供了便利,同时它又具有那个时代堪称强大的军事力量。它从罗马和阿拉伯统治者那里学会了造兵船与海战的战术(1),建立了一支强悍的海军。在长期同阿拉伯征服者和海盗的作战中,这支海军得到了锻炼和发展,成为葡萄牙向海外扩张的实力基础。13世纪后半期,葡萄牙就已向海外进行贸易和探险活动,其商业日益兴盛,里斯本且已成为大西洋岸的重要海港。到了15世纪初,葡萄牙政府大力推动航海探险活动。恩里克王子毕生从事航海事业,创办航海学校,并担任校长43年之久。他亲自主持教授航海学、地理学和天文学,大力培养航海人才,并指挥海上探险活动,为葡萄牙的海外扩张活动做好了组织上的准备。由于这些有利条件,再加上葡萄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政局稳定,举国上下热衷航海,终于使其成为最早发现东方新航路的国家。

葡萄牙地处西欧之角,要到达遥远的东方,中间隔着一个非洲。因此,葡萄牙人航海的第一阶段,是探明非洲的情况。从1415年入侵摩洛哥的休达,到1488年迪亚士船队在好望角泊岸,葡人花了七十多年的时间,走完了这段路程,为新航路的发现打下了基础。10年之后,伟大的航海家瓦斯科·达·伽玛率领舰队绕过了好望角,到达东非莫桑比克的索法拉,随后又到了肯尼亚的蒙巴萨和马林迪,从这里横渡印度洋,于1498年5月20日到达印度西南部港口卡利卡特。8月,从该处满载香料返航。1499年9月回到里斯本。东方新航路终于发现了,由于这一功绩,达·伽玛受封为海军上将和维迪格拉伯爵。

对于葡萄牙人来说,发现通往东方的新航路,既是东西交通史上的创举,又是其后100年辉煌的霸权之开端。它于1510年在果阿建立东方殖民总部;1511年控制了沟通太平洋与印度洋的马六甲海峡;随后在班达群岛建立了香料贸易基地;在东南亚占领帝汶岛,并与泰国、缅甸和日本等国家进行贸易。一时之间,整个东方的海上贸易成了葡萄牙一家独霸的天下。

三、中葡早期的文化接触

中国是当时葡萄牙东来的主要目标。早在1474年,葡王就从意大利学者中得知中国是一个「富厚无匹」的国家,到中国去「可以致富」(2),因为中国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于1508年1月13日,向舰队司令石圭伊拉发出指令,要求他调查中国国情,包括中国的地理位置、风俗人情、宗教信仰、出口商品等等情况(3),为同中国进行经济与文化交流作准备。

1517年8月15日,葡人啡瑙·比利·达·安特拉德(Fernao Perez de Andrade)率领的商业舰队出现于我国珠江口,占领屯门岛,拉开了中国同西方文化交流的序幕。葡人一方面同中国开展贸易,与此同时,它作为西方文化的第一个代表,给中国带来了两份见面礼:天主教与佛郎机铳。

天主教是西方文化带给中国的第一份礼物。据记载,葡人初到中国,人们便注意到「其人好读佛书」(4)。当然,这里所说的「佛书」指的是《圣经》,表明葡人船队中有传教士随行。此后葡人在我国东南沿海的屯门、浪白、上川、双屿港、月港和浯屿等岛屿私自居留,并进行传教活动。亦有一些人领洗入教,穿洋服改洋名,为葡人奔走效劳。这些教民就是屈大均所说的「奸民」:「所患者吾奸民为彼舌人通事,时或椎发环耳,侏离入群,为之向导,诱之以妇女妖谣,告之以官司重轻,示之以地形虚实,为我心腹祸患」(5)。葡人依靠这些「侏离入群」的教民充当耳目和走卒,把东南沿海一带地方,「凡我虚实,皆了然已久」(6)。1521年广东海防部队捕获的葡船中,便有一名改洋名为彼得罗(Pedro)的中国人,他新近偕同妻子领洗入教。此人在葡船中已学会了铸炮造船技术,后来到北京铸炮(7)。1520年皮来资(Thome Pries)率葡萄牙使团北上,使团的翻译火者亚三通晓番汉语言,能说会道,向明武宗大谈南洋各国的种种奇风异俗,深得武宗欢心,「喜而留之」(8),「时时学其语以为乐」(9)。不久武宗病亡,火者亚三被捕下狱。他供认自己本是中国人,随即被处死(10)。又据葡人平托说,他在中国内地旅行时,先后遇见30到40家信奉天主的教徒,有的家庭由中葡人通婚组成。如葡人卡尔伏(Vasco Calvo)娶中国女人为妻,生养了子女,他们向平托背诵了《天主经》、《圣母经》、《信经》和《申而福经》。浪白澳曾建造了一座大教堂,小教堂则有六、七座之多。葡人占居双屿港多年,岛上建教堂多座,教徒数以万计。据说,朱纨1549年铲平双屿港时,「有基督徒一万二千人被害,内有葡萄牙籍八百,俱在35艘小艇及42艘巨舰中焚毙」(11)。以上记载或有夸张之处,但它至少说明,中葡开始接触之初,天主教便已在中国进行了传教活动。

西方文化最早传入中国的另一项是西洋火炮,又称火铳。葡人到东方不久,便经福建走私商人传入。正德五年(1510),福建汀漳盗匪攻击仙游县,当地义民魏升协助官府,「以佛郎机炮百余攻之」(12),将盗匪击溃,确保县城安全。其后正德十四年(1519),王守仁平宸濠之乱时,他使用过佛郎机铳作战,结果「震惊百里贼胆破」,大获全胜。据王守仁说,这些威猛的武器是林见素提供的:「见素林公,闻宸濠之变,即夜使人范锡为佛郎机铳,并抄火药方,手书勉予竭忠讨贼」(13)。而林见素则与福建省的海外走私商人关系十分密切,可能是商人在南洋学会造炮技术,引进福建,然后林见素又向王守仁加以推荐。

1517年葡人到达广东后,又在同中国直接接触中传入西洋火炮。当时与葡人打过交道的顾应详、汪 与何儒等官员,都先后获得这种新式大炮的制造技术。

葡人商船1517年直达广州港停泊,鸣放大炮,铳声如雷,称系佛郎机国进贡。当时顾应详任广东佥事,署海道事,正在着手征剿海寇雷振。葡人「献铳一个,并火药方」,经顾应详在教场中演习,证明它是「海船中之利器也」。他还对火炮的特征做了详细的描述:「其铳以铁为之,长五六尺,巨腹长颈,腹有长孔,以小铳五个轮流贮药,安入腹中放之。铳外又以木铁箍,以防决裂。海船舷下,每边置四五个于船舱内,暗放之。他船相近,经其一弹,则船板打碎,水进船漏。以此横行海上,他国无敌」(14)。但顾应详又认为,这种火炮只能用于海战或守城,「持以征战则无用矣」。因此没有进一步推广。

在顾应详之后,汪 与何儒也曾引进和推广佛郎机铳制作技术。1521年汪 指挥屯门之战时,仿造了西洋火炮去攻打葡人,赢得了战争的胜利。《殊域周咨录》记述了此事的经过:「有东莞县白沙巡检何儒,前因委抽分,曾到佛郎机船,见有中国人杨三、戴明等,年久住在彼国,备知造船、铸铳及制火药之法。 令何儒密遣人到彼,以卖酒米为由,潜与杨三等通话,谕令向化,重加赏 ,彼遂乐从。约定其夜,何儒密驾小船,接引到岸,研审是实,遂令如式制造。 举兵驱逐,亦用此铳取捷。夺获伊铳大小二十余管。」(15)

屯门之战结束后,汪 将佛郎机铳送到北京朝廷,并上了一道奏章,说明这种火器的威力,建议朝廷加以推广。汪 认为:「佛郎机凶狠无状,惟持此铳与此船耳。铳之猛烈,自古兵器未有出其右者,用之御虏守城,最为便利。请颁其式于各边,制造御虏。」当时甘肃、延绥、宁夏、大同、宣府等边关重镇,都有墩台城堡。汪 建议,每个墩台配备一门重量20公斤以下、射程为600步的鸟铳,每个城堡配备一门重量70公斤以上、射程为5-6里的火炮。「五里一墩,十步一堡,大小相依,远近相应,寇将无所容足,可坐收不战之功」(16)。明朝采纳了汪 的建议,将火炮「铸造千余,发与三边」(17)。后来南京守备徐鹏举等人上奏章,请求把广东佛郎机炮的工匠调来南京铸炮,也得到明朝批准,并把何儒也调到南京,升任上元县主簿。上元县即今南京江宁地区。

西洋火器的威力,在它传入之初便受到人们的赞叹。据叶权说:「余亲见佛郎机人投一小瓶海中,波涛跳跃间击之,无不应手而碎。持此为长技,故诸番舶惟佛郎机敢桀骜。昔刘项相距广武间,羽数令壮士挑战,汉王使楼烦辄射杀之。羽怒,自出。楼烦不敢动。使有此物(指手枪)数支,何惧项羽哉!三国时斗将令有此,虽十吕布可毙也。」(18)

但这毕竟只是中葡之间最初的文化接触,它没有产生甚么影响。首先,因为开头葡人并不是有意识地传播西方文化,而只是在贸易之中附带地发生文化接触,交往双方都主要是商人。它是很不自觉、很表面的接触,并没有深入的了解;虽然后来葡萄牙国王约翰三世开始注意这个问题,于1540年上书罗马教廷,请求派教士来华传教。次年,教皇保罗三世便派耶稣会元老圣方济各·沙勿略开辟远东教务。沙勿略曾有在中国实行学术传教的构想,但他进入广州之前,病死在上川岛。由于这一变故,使中国的开教受到影响。当然,除了沙勿略之外,还有一些教士进入了中国活动,可是由于没有稳定的基地,没有周密的计划,个别教士的活动作用不大。又由于中国传统文化对外来文化的隔阂,因此不可能发生多大的影响。其次,在中葡早期接触中,葡人的海盗活动和扩张野心,引起了中国人民的厌恶和愤慨。葡人形象恶劣,中葡关系充满火药味,从而导致葡人在东南沿海到处被攻剿驱逐。1521-1522年屯门之战驱逐葡人后,广东厉行海禁。葡人转到浙闽沿海活动。可是1548年,其盘踞多年的宁波双屿港又被中国收复。1549年在福建漳州月港和浯屿,又遭到中国驱逐。这种不安定的环境和敌对气氛,使葡人无法立足于中国,西方文化更不可能产生重大影响。尽管如此,葡萄牙人的到来毕竟打破了中国同西方互相隔绝的状态,使中国开始了同西方进行直接的贸易与文化交流。同时也正由于有了第一次交往失败的教训,此后葡萄牙人才会改变其行为,并得以在澳门安居下来,长期成功地从事贸易与文化交流活动。

注释:

(1)自公元1世纪起,罗马帝国统治葡萄牙达四年之久,自8世纪初至12世纪中期,阿拉伯人征服和统治葡萄牙4个半世纪之久。

(2)张星 :《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第2册,第377页。

(3)张天泽:《中葡早期通商史》,香港中华书局,1988年中文版,第36页。

(4)胡宗宪:《筹海图编》,(明)嘉靖41年刊本,卷13,经略3。

(5)屈大均:《广东新语》,广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卷18〈舟语·洋舶〉。

(6)姚虞:《岭海舆图》,(明)守山阁丛书本,第62页。

(7)裴化行:《天主教十六世纪在华传教志》,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54页。

(8)严从简:《殊域周咨录》卷9〈佛郎机条〉。

(9)何乔远:《名山藏》,〈王享记·东南夷三·满剌加篇〉。

(10)《明史》卷325〈佛郎机传〉。

(11)方豪:《中西交通史》,岳麓书社1987年版,下册,第673页。

(12)陈寿祺:《福建通志》,清同治7年正谊书院刊本,第267卷,第10页。

(13)王守仁《王文成公全书·书佛郎机遗事》,上海涵芬楼四部丛刊景印本,第24卷,第12-13页。

(14)胡宗宪:《筹海图编》第13卷,第31页。

(15)严从简:《殊域周咨录》,(明)万历刊本卷9,〈佛郎机条〉。

(16)《明史》卷325〈佛郎机传〉。

(17)胡宗宪:《筹海图编》第13卷,第31页。

(18)叶权:《贤博编》,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3-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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