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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温州经济的文化基因

文化是经济社会发展的一种动力,经济竞争力背后的支撑力之一是文化。浙江之所以成为经济大省,与它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文化传统密不可分。

温州经济发展模式是浙江经济的一个缩影。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温州的地域文化还有没有以往的影响和作用——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文化

在温州采访,有个寓言故事颇耐人寻味:一个外星人来到中国,在上海,他立即被圈起来进行展览,从中收取不菲的门票收入;在广东,他马上被人解剖了,分析他能不能食用、有没有营养;而在温州,他则竞相被人邀请去吃饭,然后问:“你们那里什么东西最好卖?”

这个故事反映了温州人的特性:不放过任何机会。他们的这种商业头脑,就来自这里独特的传统文化背景。

温州土地资源十分匮乏,人均耕地不足3分,史书记叙说:“温居涂泥之卤,土薄难植,民勤于力而以力胜。”在传统的“农本”社会中,这里的土地养活不了这一方人,需要到温州以外的地方去获取资源。因此,温州人自古就有强烈的市场意识,善于捕捉各种商业机会,勇于外出经营谋生。

据史载,北宋中期,温州人口总数已有12万多户。到了南宋,大量北方移民的迁入,使这里的土地资源更加缺少,许多人必须在土地以外求得生存和发展。于是,这里出现了全国最早的个体工商户:机户。这是宋代纺织业中的小型作坊或机织家庭的专称。他们以家庭为单位,生产并出卖纺织品。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文化。生存环境迫使温州人必须突破“重本(农)轻末(商)”的传统观念,离土离乡,从事工商业。于是,瓯越之地就较早地形成了商业文化,人们“富贵而不务本”,纷纷走上了经商之路。有史书描写说,温州“地不宜桑而织纫工,不宜漆而器用备”,“海育多于地产”。在南宋时期,永嘉县的商业税是全国各县平均商税的7倍多。

这种悠远的经商传统和深厚的商业文化,渐渐地渗透到人们的血液,成为温州人的一种符号。有人说,温州人的头发都是空心的,每根头发里都蕴藏着商业智慧。

根植于温州人骨髓里的这种“商人基因”,一旦遇到适宜的气候条件,就勃发为一种经济现象。改革开放后,温州经济就发端于这种“草根层”的创业冲动,他们以家庭为单位,以血缘为纽带,亲帮亲,邻帮邻,很快形成了势不可当的商品经济大潮。温州市的一位经济文化研究专家说,温州经济像一片浩茫的“灌木丛”,是在当地独特的地域环境下自发生长的,因此具有非常强的群聚性和生命力。这就是温州经济的特色。

渗透到骨髓的“文化遗传”

谈温州文化,不能不说“永嘉学派”。

“永嘉学派”是南宋时期能够与当时占主导地位的理学相对峙的思想流派。出生于温州永嘉县的学者和思想家叶适,集中了“永康学派”、“金华学派”和他之前已有的“永嘉学派”所倡导的“事功之学”,加以丰富和提高,形成了一种务求实效的思想体系,在当时和后代都产生重大影响。

永嘉是当时温州的州治所在地。“永嘉学派”的精髓是反对空谈性理,讲究实效,主张义利并举,“既无功利,则道义乃无用之虚语耳”,表示应“以利和义”,而不是“以义抑利”。

从这种现实主义的思想出发,“永嘉学派”批判了传统的“重本抑末”观念,“夫四民(农工士商)交致其用而后治化兴,抑末厚本非正论也”,认为应该“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大力发展工商业。只有这样,才能富国强民,收复中原,实现国家大一统的远大理想。

应该说,“永嘉学派”和“事功之学”,是以温州的社会经济土壤为根基的。但反过来,“永嘉学派”讲究实效、注重功利的思想及其价值取向和逐利追求,又有力地塑造和强化了温州这一地方的民间心理和区域文化传统,构成了温州经济社会发展中不可或缺的“遗传因子”。

文化传统决定人们的价值选择。“永嘉学派”虽是封建知识分子的学术流派,但表现的却是当地根深蒂固的“文化基因”。这种渗透在温州人骨髓里的“文化遗传”,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会得到承传和表现。

19世纪末,被称为“东瓯三杰”的陈虬、宋恕、陈黻宸,就继承了永嘉学派的“事功之学”,批判“汉宋儒者,名修孔教,乃不能深求富教之策,立达之方……空谈心性,坐视国家之穷拙”,在民族危亡的严峻时刻,勇敢地站在时代前头,传播西学,宣传维新,提出变法纲领,主张“齐商力,捷商径,固商人,明商法”,发展现代商业,促进商品经济发育。

因此,“永嘉学派”不仅奠定了特质鲜明的瓯越文化精神,同时又为当代温州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改革开放20多年来,温州经济的发展演进轨迹和制度创新模式,无一不深深地打上了重视工商的传统文化烙印。

不弃“小土堆”的务实之风

温州的重商文化源于这里的地域环境和生存状态,是由生活需要而渐变为一种心理和文化积淀。因此,务实又是温州传统文化的一大特点。

“永嘉学派”所倡导的“事功之学”,实际上就是一种“经世致用”的生存哲学,它不作空洞的玄学讨论,自始至终追求一种价值取向:“知之则必用,用之则必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实现效益的最大化。

“永嘉学派”的集大成者叶适非常明确地说:“善为国者,务实而不务虚。”他认为,“道不可须臾离物”,物质是一切道德思想的载体。因此,明清时期的著名思想家黄宗羲,在概括“永嘉学派”的特点时说:“永嘉之学,教人就事上理会,步步着实,言之必使可行,足以开物成务”。

这种强调直面现实、尊重规律、有所作为的文化传统,直接影响了温州人的心理状态和思维方式。

温州的经济发展模式一直是在风风雨雨中走过的,对它的是非论争有时甚至非常尖锐。但身处矛盾旋涡的温州人,却从来没有放下手中的生意,鉴别一下哪笔合同“姓社”、哪笔合同“姓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以商人的眼光进行价值判断和取向,这是“温州模式”不倒的奥秘所在。

然而,与叶适同时代的大理学家朱熹对这种文化不屑一顾,他讥讽“永嘉学派”说:“比如泰山之高,它不敢登,见个小土堆子便上去了,只是小。”朱熹说的固然尖刻,但反映的却是温州人一切从现实出发的务实精神。

温州人从不因为“小”而不为。发端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温州现代经济,就是从经营一颗纽扣、一枚徽章、一只开关开始的。实际上,温州人志在登泰山,但不弃“小土堆”,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才成就了今日温州经济的泱泱大潮。   适应竞争环境的文化精神

“报喜鸟”西服是在我国服装市场竞争最酷烈的背景下崛起的。在谈到企业的竞争优势时,报喜鸟集团董事长吴志泽介绍了他们几年来竞争方式的演变:数量竞争、质量竞争、品牌竞争,现在进入了设计竞争和文化竞争。

文化是经济竞争的最高形式。就企业而言,是要把企业文化融入产品,形成自己的个性特点并为广大消费者接受,成为消费者共同的价值取向。而对区域经济来说,它的持久竞争力就来自文化的先进性和创新性。

温州文化有没有这种特质呢?回答是肯定的。这从温州人最早“包天”、“包地”和以后的各种制度创新看得出来。

“通世变”,这是“事功之学”的一个重要观点。意思是说,要时时把握客观世界的发展变化,并根据这种变化和现实条件,不断改变自己的路径选择,顺势应时,与时俱进,方能求得“真功”、“实效”。这种适应变化、主动调整的文化精神,非常适合市场经济和市场竞争,所以具有现实竞争力。

最近几年,有大批温州人冲破地域限制,带着资本和智慧到全国以至全球去办厂。为什么?他们是赶赴一个新历史机遇。

过去,温州有政策相对宽松的小气候,尽管他们的原料和产品市场都在外地,但企业要办在温州,这里较少行政干预,没有政策风险,适宜企业生存。现在,各地都降低了门槛,政策环境已趋同,因而他们就义无反顾,走出原来的狭小空间,要在更大范围配置资源,开拓市场。目前大约有160万温州人走出温州,在全国和全球打天下。

现在,温州企业家队伍中有一种时尚:攻读MBA,初略算算就有100多名。这是他们为应对入世和经济全球化而作出的一个新选择。温州还流行一个新词汇,叫“幸福创业”,意思是用他们与生俱来的商业头脑,嫁接现代知识和国际眼光,在轻松愉快中完成“惊险的跳跃”。

“能握微资以自营殖”,这是温州人的能耐,也是温州文化精神所在。这种文化已经塑造了新一代温州商人,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温州将很快形成全新的经济格局和全球竞争的能力。在未来的经济竞争中,温州将再度让世界震惊。

文化,现代经济的“发动机”

文化,是人类社会非常重要的现象。现代经济摆脱了资本最初积累时的掠夺竞争状态,逐步发展为融经济、技术、文化、艺术等为一体的文明经济,在这种经济中包括自然科学,也包括管理科学和人文科学,文化和知识渗透到经济的各个方面,构成现代经济发展的内在动力和重要内涵。

在经济发展动力中,思想观念、人文资源、文化设施对经济发展的先导、促进作用空前突出。观念处于文化的核心层,对经济发展起着不可替代的导向和推动作用。人文资源比原材料和能源更重要,在某种程度上人文环境决定经济环境、经济效益。我国商品经济发轫较早的温州,并没有什么自然资源优势,但温州历史上有重商传统的“永嘉学派”,温州人长期延续下来的商业智慧,构成了“温州模式”的文化底蕴。同样,“苏南模式”的形成与吴文化(有人称水文化)流动、开放的传统内涵不无关系。河北省盐山县大力开发“徐福千童文化”,近几年受此影响而签订的合同和外资额占到全县总量的40%左右。

商业文化的内涵有四个方面,商品文化、营销文化、商业伦理文化、商业环境文化,其中起载体作用的是商品文化,它包括商品的文化内涵、文化附加值与文化特色———商品的构思、设计、造型、款式、装潢、商标、广告等。以服装业为例,我国和意大利同为服装出口大国,意大利靠先进的服饰文化和名牌,赚取的是高附加值,20世纪90年代初,意大利每吨服装的换汇额高出我国5.8倍。近年来,我国服饰文化空前活跃,“服装=面料+文化+市场”的公式,越来越成为人们的共识,不仅国内市场成衣率大幅提高,而且出口创汇额增加到年200多亿美元。从产业文化的意义上说,产品价值取决于产品的文化品位,产业的发展取决于产业文化的先导。因此,必须大力提高经济组织的文化品位,不断推动技术创新,把智力和知识注入到产品开发之中,提高文化、科技在投入产出中的贡献率,提高商品中的文化含量和文化附加值。

在经济价值的实现形式中,消费文化的比重日趋扩大,正在成为经济发展的一种助推器。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们从出行骑自行车、摩托车到租车、买车,从家用电器老三件、旧三件到新六件,此起彼伏的消费文化潮,不断赋予经济形态以现代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经济既是一种经济形态又是一种文化现象。

温州的全国第一

第一个包产到户的实践者:1956年4月29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合作社和社员都要实行包工包产》的文章,时任永嘉县农业书记的李云河眼睛一亮,萌生了一个新想法。同年5月,经上级批准,永嘉县燎原农业合作社进行“包产到户”试点,这年9月,一本油印的《燎原社包户经验总结》问世。

第一座农民城:1983年11月,浙江省人民政府批准设立苍南县龙港镇。当时,这里只是鳌江边的一个港区,没有居民,时任钱库区委书记的陈定模主动请缨,要求到这个新镇工作,得到县委批准。1984年8月,经过一番艰苦的宣传发动,申请到龙港落户的农民、干部、职工有2000多户,筹集资金1.2亿元。全国第一座农民城就此启动了。

第一例行政诉讼案:1988年8月25日,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在苍南县影剧院公开审理“包郑照诉苍南县政府赔偿损失案”。这是全国第一起农民运用法律手段指控县政府、法院依法受理并公开审判的行政诉讼案。这场官司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案件本身,标志着我国民主和法制建设的进步。

第一个在海外开办商品市场:1998年7月,50多位年轻的温州人飞越千山万水,在巴西的圣保罗市开办了一个专业市场——中华商城。这是我国在海外开办的第一个专业市场,主要销售服装、皮革、眼镜、电器等商品。通过这个市场,使我省的大量名优小商品流入国际经济的循环体系。

第一家私人包机公司:1991年春节前夕,常年在外地跑供销的温州人王均瑶和一帮朋友包了一辆“大巴”回家过年。在翻山越岭1200多公里的漫长路途中,王均瑶的脑袋中颠簸出了一个念头:包飞机。同年7月28日,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叩开了中国民航局的大门,承包了长沙——温州的航线,首开中国民航史上私人包飞机的先河。

“永嘉学派”与“事功之学”

“永嘉学派”是南宋时期能够与朱熹理学、陆九渊心学成鼎足之势的重要学术思想流派,创始人是薛季宣、陈傅良,他们分别是现在的温州鹿城和瑞安人,永嘉是当时的州治所在地,故称为“永嘉学派”。稍后的思想家叶适(永嘉人),继承和发展了永嘉之学,进一步扩大了“永嘉学派”的影响,在当时的学术思想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永嘉学派”最早提出了“事功”思想,认为“利者为义之和”,主张义与利的一致性,反对道学家空谈义理。叶适是“事功之学”的集大成者,他不仅继承了薛季宣、陈傅良的事功思想,还吸收了以陈亮为首的“永康学派”和以吕祖谦为代表的“金华学派”的事功之学,逐步建立起了“永嘉学派”的事功学说体系。

“事功之学”的学术思想主要反映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事功之学提出了“道不离器”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主张为学务实,关心世事,反对空谈义理,认为“读书不知接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政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而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

其二,在政治和教育上,事功之学提倡“学与道合,人与德合”,“实政与实德双修”,认为杰出人物的“实德”是在“实政”的活动中培养出来的,强调“讲实理,育实才而求实用”。

其三,事功学派的伦理思想是“义利双行”,即“道义”与“功利”相结合,肯定人的物质利益,“古人以利与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义光明,后世儒者行(董)仲舒之论,既无功利,则道义乃无用之虚语耳”,主张“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

其四,在推进经济发展上,事功学派反对传统的“重本抑末”思想和政策,“夫四民(指农工士商)交致其用而后治化兴,抑末厚本非正论也”,主张“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提倡大力发展工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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