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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狄金森诗歌中的存在主义意识

摘 要:存在主义作为一种现代西方哲学思潮,对文学领域产生了广泛深刻的影响。本文拟从存在主义的视角,分析艾米莉·狄金森诗中的存在主义思想,使我们能从更广的视角,多侧面、多层次地解释和欣赏狄金森的诗。

关键词:艾米莉·狄金森;存在主义;诗歌

Abstract: Existentialism is a modern philosophical doctrine in the west. It had a widespread and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 western writers. Emily Dickinson, one of the greatest poetesses in American, was also influenced by it. The paper, by giving an analysis of her poems, uncovers how her existential ideas are reflected in her poems.

Key words: Emily Dickinson, existentialism, poem

抒情诗人艾米莉·狄金森(1830-1836)是19世纪美国文坛上的一朵奇葩。她生于马萨诸塞州阿姆赫斯特的一个律师家庭,从小受到严格的清教徒思想熏陶。她才华出众,特立独行,终生未嫁。她自25岁起便摒弃社交深居简出,潜心创作一千七百多首诗歌,所表现的题材主要为孤独、自然、爱情、死亡、宗教等观点。她生前默默无闻,仅发表过几首诗歌,而死后却声誉鹊起,在美国诗坛上享有独特的地位,影响了20世纪的庞德、艾米·罗威尔、威廉斯、桑德堡、斯蒂文斯、弗罗斯特、肯明斯、哈特·克莱恩、艾略特等一大批诗人,她的诗标志着美国诗歌新纪元的里程碑。(江枫,1997)评论家威廉斯曾说:“迄今为止,在诗歌这个人迹罕至的精神领域里,狄金森和惠特曼代表了19世纪美国心灵拓荒最高的才智”(Williams, 1972)。

近年来,我国学者也从多个视角对狄金森的诗进行了研究,“但对狄金森诗歌研究范围较狭窄,主要集中地研究了狄金森诗歌中的意象、比喻、双关、省略、精炼、破折号、书写、语法、韵律、诗歌形式以及特殊的修辞风格,而对她诗歌的其它艺术特色如悖论性、哲理性、复义性、象征性或研究不够深入或几乎尚未涉及到。”(刘保安,2004)本文拟从一个新的视角——存在主义——分析狄氏的诗,使我们能从更广的视角,多侧面、多层次地探索、解释和欣赏狄金森的诗。

1. 狄金森诗歌创作的时代背景

狄金森的许多诗歌都是以第一人称写的,所以很多人认为她是自白型的诗人。当我们细读她的诗,不难发现她在表现自身情感的同时,其实是在表达更深层的内涵。狄金森在给希金森的信中写道:“诗中的我,并非指真正的我,这只不过是我假想的某个人”。(Martin, 2004: 91)这句话对研究狄金森十分重要,使我们不再把她简单地当作一位多愁善感的孤独诗人,而应该把她看作有着深刻见解和广阔社会视角的女诗人。她的诗不局限于个人的感受,而是和当时的社会文化息息相关,受到当时社会环境和哲学流派的影响。

狄金森处在一个特定的历史变改时期。在政治领域内,狄金森所处的时代经历了美国内战及战后的发展与转型,也是美利坚民族自豪感形成的时代,美国文学界期盼着自己的表现形式和自己的个性。1853年,狄金森在给兄长奥斯丁的信中指出要创立一个完全不同的文学王国,一个自己的缪斯!她所说的“自己的缪斯”(Martin, 2004: 93),就是反传统的有独特个性的表达方式,也就是在传统题材下非传统现代派的表达方式,在她的诗中具体表现为——个性自由的存在主义世界观。

在思想方面,一种原存在主义思潮当时通过加尔文教徒和基督长老教友会也传入美国,这股思潮宣扬自我发现和自我个性的张扬。狄金森生活的阿姆斯特镇,在19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的20年内有8次狂热的宗教兴起运动。加尔文教仍然统治着这个小镇,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在这个小镇上,礼拜天人们去教堂祈祷两次。狄金森于1847年到1848年就读于霍利奥克山女子学院。该学院非常重视培养学生的宗教观,浓厚的宗教气氛弥漫着整个学院,体现在学生学习和生活之中。当时的长老教会会长沃兹沃斯,狄金森的精神导师在布道时宣称:“人在现世的任务就是把隐藏的个性展现出来。”(Martin, 2004: 95)在霍利奥克山女子学院,马利昂也宣扬自我救赎,他重点强调了自然科学对女性的重要性。他宣称: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基督徒,其首要条件是学习自然科学;通往天国之路必须对上帝所创造的世界进行深入的学习。(Martin, 2004: 96)梭罗,(狄金森在信中提及)提倡通过对自然世界的学习来实现自我完善。他说我们必须正视生活中的基本事实。当然对狄金森影响最大的是莎士比亚,从麦克白的苦闷到哈姆雷特对人类虚无命运的长叹无处不流露出存在主义的思想。显而易见,在这样的社会和教育背景之下,狄金森逐渐受到存在主义的哲学的影响。

2. 狄金森的诗歌与存在主义

首先,存在主义认为:人是自由的,人的自由就是人的存在,人的存在先于人的本质。“人首先存在,与自身相遇,在这个世界上崛起,然后才规定他自己——这就是存在主义的第一原理。”(萨特,1987)人是自由的,就是因为人是自我存在、意识的存在。归根到底,由于人的存在与自由不可分,人的自由就是绝对的。这就规定了人的本质、人的意义和价值要由人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来决定,来体现,而不是由上帝掌握和安排,从而强调了人的自由创造性。也就是说,人是自由的,人的选择也是自由的。这一论点无论是在她对信仰的选择还是在她的诗中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自由的渴望和向往,因此显得与当时社会格格不入。

在信仰的选择上,狄金森曾在圣约克女子学院学习,她在那儿是惟一不信教的,是学校列入另册的学生。她常常感到孤独和痛苦,像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儿。同时,她也感到宗教的巨大压力,但是,她始终没有皈依宗教,狄金森终生都未走进教堂成为基督徒。她质疑宗教观点和神学的价值观念,在有着强烈宗教氛围的新英格兰,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圣经的故事、天堂和上帝频频出现在她的诗中,展现了她对宗教的复杂的心态和她痛苦的心境。她拒绝上教堂,怀疑宗教教义,她的诗中这样写道:

有些人过安息日到教堂去

我过安息

留在家里

让食米鸟充当唱诗班领唱

礼拜堂是果园的园地

另一首诗《去天堂》,更加直白大胆地表露出她对基督教义来生的质疑:

去天堂!

我不知何时——

请千万别问我怎样!

我实在太惊讶

不知如何回答你!

去天堂!

多么淡悲凉!

……

也许你也正在去!

谁知道呢?

假若你要先到那里

就请为我保留一小块空间

靠近我失去的两位亲人——

那最小的“睡袍”对我会合适

和仅仅一点点“花冠”——

你知道当我们回家

我们不在意穿着

我很高兴我不信天堂

因它会停止我的呼吸——

而我愿意多看上一眼

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尘世!

他们我再没有找到过

自从那伟大的秋天的午后

我在地底下离开他们。

这三节诗,通过独白的方式,反映了诗人对于基督所许诺的来生的质疑。第一小节:诗人激动地欢呼:去天堂!我实在太惊讶!不知该不该高兴?仿佛诗人平生第一次斗胆质疑天堂的存在。很快,从诗中知道,诗人是在参加朋友的葬礼,人们都安慰她说她死去的朋友正在通往天堂的路上;第二小节:诗人的语气由吃惊转为讥讽:如果天堂真是这样一个好地方,你一定已做好准备自己亲身前往了吧!如果这样,在天堂里给我留一小块地方,这应该不成问题,因为我十分矮小,只需一件小号的睡袍。诗人用讽刺的语气把天堂等同于自家的房间,在天堂,诗人穿着家常的睡袍……在诗人的眼中,天堂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地方,有着实际的空间,不同的灵魂穿着白袍在各自的房间居住;第三小节:诗人的语调由讽刺转向喜悦,不仅表现出对天堂的不信,而且把它等同于自身的毁灭:如果这样荒诞的事真的存在,就意味“在伟大的秋天永远离去”。这首诗中,狄金森通过细腻的描绘,深入地思考、探讨生命的本质和存在的意义。存在主义哲学认为:上帝是不存在的,所以从天国中去寻求人的价值的一切可能性也是不存在的,人对自己行为的自由选择是人的最重要的本性。人有选择自己信仰的自由。1848年5月,还在霍利奥克山女子学院就读的狄金森在写给女友埃比厄·鲁特的信中描述了对宗教信仰的内心挣扎,她意识到自己“应该”皈依基督,但“良知”却强烈地抗拒;她因此无法逼迫自己迎合教义的种种感化和宣扬,去接受自己原本不相信的学说,理由很明确:“因为我无法放弃这个世界”。(Martin, 2004: 99)对“世界”的盲从等同于对“世界”的遗弃,诗人独有的真诚品质表露无遗。这种坚持探寻事实,不为环境所左右,不任人摆布,追求自由正是存在主义世界观的体现。

其次,存在主义认为:人的选择是自由的,这是作为人自我存在所决定的,人必须承担由此而来的孤寂﹑苦闷﹑绝望。从狄金森所处的内部和外部环境以及宗教诗中,我们可以看出狄金森所承受的重压以及其痛苦的内心世界。

受伤的鹿,跳得最高

受伤的鹿,跳得最高

我听猎人说过

那不过是死的极乐

然后,制动器沉默!

……

被敲击的岩石迸出火花!

被践踏的钢板弹跳!

总是显得更红的脸颊

正由于肺在叮咬!

……

欢乐是痛苦的甲

用它严密包裹好,

免得有谁见到了血,

惊叫:“你受伤了!”

寥寥数行诗句就深深打动读者的心,诗人在这首诗中发出痛苦的诘问,言辞激烈,意象大胆,充满张力,仿佛使读者看到诗人血淋淋的伤痕。诗的一开始,诗人用类比的手法,把自己的痛苦和受伤的濒临死亡的鹿、被敲击的岩石、被践踏的钢板、肺痨进行类比,使读者对抽象的痛苦有了具体的认识,对诗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而在这痛苦震动得不能自已的时刻,诗人用超然的声音说出:“欢乐是痛苦的铠甲”,在这激情和冷静间我们豁然获得了启迪:纵观狄金森的一生,过着隐居寂寞的生活,没有爱情,没有人们对她才华的欣赏,最后在疾病的折磨中死去,只能用强颜的欢笑来掩饰自己的痛苦,这首诗不正是诗人自身的写照吗?

“痛苦”一词在狄金森作品中频频出现,比如《剧痛之后,照例产生一种感觉》和《有一种痛——如此的完全》等。在这些诗中,狄金森以惯用的拟人手法,将抽象的“痛苦”所带来的灵魂撞击生动化、形象化,用大胆的意象串联出一幅幅痛苦的画面。(张雪梅,2006)

有一种痛——

如此的完全——

在四周——或者穿越——

或者上面

它将所有的物质吞咽——

仿佛昏迷中的人——

混隐入沉睡——

……

又如:

为每一个狂喜的瞬间——

我们必须偿以痛苦至极——

刺痛和震颤——

正比于狂喜——

为每一个可爱的时刻——

必偿以多年的微薄薪饷——

辛酸争夺来的半分八厘——

和浸满泪水的钱箱——

诗人在这些诗中着力渲染的是诗人无法摆脱内心的苦闷和绝望,日复一日的挣扎和彷徨令她倍感孤独和压抑。处于浓郁的清教主义环境中,不再踏进教堂的狄金森显得格外的孤立无援,人群疏离感使她感到愈加强烈的锥心刻骨的伤痛。这些诗体现了存在主义哲学的突出特征:人最真实的存在是存在于孤寂、苦闷、绝望等阴暗低沉的情绪下。正如丹麦存在主义先驱克尔恺郭尔说:“剧烈苦闷把我们的灵魂暴露给我们自己,使我们看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孤独无依,没有救助,没有躲避,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被扔进这个世界。世界是虚无的。痛苦和磨难是通往宿命的必经之路。”(转引自Martin, 2004: 97)

最后,存在主义认为死亡是无法逃避的,人的存在总是笼罩在死亡之下。死亡是狄金森最多触及的话题,悲痛也促使她对“死亡”与“永生”作更深入的探索。对于孤独一生的狄金森来说,死亡无疑是最令她心灵震撼的,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她,为了探究死亡对她理智和情感的影响,她不断对其进行探索,写下了大量关于死亡的诗歌,她有600多首诗从生理、心理、情感等不同层面描述诗人对死亡的感受和想象,数量超过其诗作总数的三分之一。(李丽波,2005)在这些诗歌里,她不止一次地从特殊的视角,以起死回生者的身份来描述自己想象中的死亡全过程,并对周围人们对其死亡的反映作了大胆的想象和精湛的描述。比如她的名诗《我死时听到一只苍蝇的嗡嗡声》中,详细地描写了一个死亡场景。

我死时听到一只苍蝇的嗡嗡声

屋内默然沉静

像在两场暴风雨之间

天空中的一片宁静

周围人们的眼泪早已哭干

他们都屏息静气

等待死亡的最后一次侵袭

当上帝亲自目睹在室内

我立遗嘱,赠送

我的身外之物

只要可以赠送的——然后是

一只苍蝇闯入室内

蓝色的,不确定的,跌跌撞撞的嗡嗡声

盘旋在我和光亮之间

逐渐窗子不见了,逐渐

我失去视力去看

在诗中,诗人想象了自己在生命最后时刻的情景:在临终者准备好一切,等待天堂之光显现,灵魂升天,“我”等来的不是上帝,没有听到天使美妙的歌声,等来的却是只身携细菌、令人恶心的苍蝇。苍蝇的到来与临终者的期盼形成强烈反差,颇具讽刺意味。这是诗人对是否有永生的诘问。诗人在诗中多处使用双关、通感这些修辞手法将颜色和声音两个意象结合为一个意象,巧妙地描写了人在弥留之际那种迷惑和混乱的精神状态,反衬出诗中说话人内心对其死后世界的彷徨与犹豫。诗人将人的灵魂的飞升与令人作呕的苍蝇联系在一起,反差如此之大,让人瞠目,从而衬托出对永生的强烈讽刺意味。对于艾米莉·狄金森来讲,死亡不仅仅是一个诗歌话题, 在她的现实生活中,亲人朋友的先后离世让她逐渐对于死亡和永恒有了深刻的思考和认识:在新英格兰,人们认为人类都是带着原罪的罪人,无以自救!只有等到死后听凭上帝的裁决,有些人将得到拯救而上天堂;另一些人则将被判下地狱。死亡成了是上天还是入地的关键时刻!狄金森曾说:“死亡和我们如影相随,死亡的神秘感不会随着我们的成熟而减少。”(Martin, 2004: 100)在她的许多死亡诗中,狄金森把死亡这一不为人知的神秘过程用具体的声音、动作、重量等意象清晰细腻地表现出来,使抽象的概念具体化,她对死亡的思考和表现是一组更富有层次和立体感的画卷;在直面死亡时诗人在作品中传达出的勇气、冷静、睿智,甚至嘲弄、讥讽的口吻,从人类体验的角度来描述死亡的不可避免性。存在主义认为:人只存在于现实中,死亡是无法回避的。狄金森的死亡诗中充满哲理的探索和构思独特的描绘,给人一种震撼。正如存在主义先驱克尔恺郭尔写道:“死亡比起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给人以力量,比起任何东西都更能让人清醒。”(转引自Martin, 2004: 102)

纵观狄金森的一生,存在主义思想对狄金森的影响渗透到了她生活和诗歌创作的许多层面,诗人以无拘无束的张扬个性和不媚俗的品格,诠释了存在主义追求自由的世界观;在她的诗歌中,诗人巧妙地以诗歌为载体,表达出存在主义思想。这无疑给读者以启迪,使我们用一个崭新的认知视角重新审视狄金森的诗,对狄金森有了多层次、多侧面的了解。

参考文献

Martin, W. 艾米莉·狄金森[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91-102.

Williams, S. Experiments in Poetry[M]. The Macmillan Company, 1972.

江枫. 狄金森名诗精选. 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1997.

李丽波. 论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诗中的死亡主题[J]. 宁夏社会科学,2005(5).

刘保安. 近五年来国内的狄金森研究综述[J]. 外国文学研究,2004(5).

让·保罗·萨特著. 陈宣良译. 存在与虚无[M]. 北京:三联书店,1987.

张雪梅. 濒临崩溃时的自我救赎[J].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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