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是一部世代累积型的作品,是不知名的群众作者同文人作家相结合的创作成果。《三国演义》作为通俗文学异军突起的里程碑式作品,既往学界对于《三国演义》的研究大多注重于作家作品的考察和文学史、文学批评史的描述,着眼于它的本事来源及其影响等,而从传播学角度对其研究则用力不多。如果将《三国演义》的研究引入文化传播视野之中,不仅将扩大三国研究的领域及其学术视野,形成对《三国演义》进行新的解读的可能性,而且势必在经典文学与文化传播尤其是文学传播领域引出诸多有价值的课题。下面是论者在传播学视野下对《三国演义》进行文化把握和理论阐释的一次积极尝试,抛砖引玉,旨在引起读者的进一步研究。
一、《三国演义》的传播要素
中国古代小说特别是通俗小说,大都有一个由素材积累、逐渐加工和最后形成较高质量小说文本的过程。如《三国演义》就是由说话人的底本演化而来,再经由一些文人加以润饰、考证、整理而成的。[1]作为一部优秀的古典小说,《三国演义》被后人争相传抄、传阅、出版、评点、评论、传世,有其独特的传播要素。
传播学四大先驱之一的拉斯韦尔于1948年发表的《社会传播的结构和功能》一文因为提出了著名的五W模式而被视为传播学的独立宣言。拉斯韦尔认为,一个传播过程包含五大要素:谁(Who)、说什么(What)、通过什么渠道(In Which Channel)、对谁说(To Whom)、产生什么效果(With What Effect)。所以叫五W,是因为五大要素的英文表述中都各有一个以W开头的词。这个模式十分简明,勾勒出任何一个传播过程的共同特征,那就是都由五个部分组成:传播主体(即传播者)、传播内容(即讯息)、传播渠道(即媒介)、传播对象(即接收者)和传播效果(即效果)。[2]一言以概之,即谁在传播,他传播什么,他怎样传播,他对谁传播,传播的效果如何。在分析了传播的五个要素之后,拉斯韦尔又提出五种与之相对应的传播研究:对应着谁即传播主体的研究称为“控制分析”,对应着说什么即传播内容的研究称为“内容分析”,对应着通过什么渠道即传播媒介的研究称为“媒介分析”,对应着对谁说即传播对象的研究称为“受众分析”,对应着产生什么效果即传播效果的研究称为“效果分析”。
传播者,指传播内容的发送者,是信息传播链条的第一个环节,也是传播活动的第一要素和最活跃的要素。传播者主要解决“传播什幺”和“如何传播”的问题。因此,传播者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传播过程的存在与发展,而且决定着信息内容的质量、数量和流向。传播者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一个组织。在《三国演义》源远流长的传播长廊中,主要的传播者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既有不知名的群众作者,如宋代专说“三分”的艺人霍四究;也有很知名文人作家,如西晋的陈寿、刘宋时的裴松之;更有众多文人有意无意间参与了“三国故事”的传播,如宋刘义庆、唐代的李商隐、宋苏轼等。《三国演义》的博大精深也吸引了西方传教士、外籍华人、留学生、商人等的注意,并通过他们广泛传播到世界各地。如明清时期赴泰商人在漫长的海上旅途中,常以《三国演义》作为消遣的话题,引起泰人极大兴趣,曼谷王朝建立者拉马一世因而指示当时负责贸易与对外关系的本隆大臣把《三国演义》译成了泰文从而丰富了秦国的文化。至于三国演义的作者,一般认为是元末明初的罗贯中,明代的高儒在《百川书志》中提到罗贯中在写作三国演义时:“据正史,采小说,证文辞……陈叙百年,概括万事。”由此可知,罗贯中根据长期以来累积的三国故事,并依据晋朝陈寿的正史《三国志》以及裴松之的注,加上自己的所学以及对生活的体验,将有关三国的故事加以整理熔铸,编成了这部历史小说巨著──《三国演义》。至于现今通行的三国演义,大部分是依据毛宗岗本为底本,毛宗岗依据明代版本加以修订成通行本,现在流行的一百二十回本《三国演义》,就是毛宗岗修订的版本。由于毛本流传已久,文字亦有许多优点,较便于一般大众阅读。因此成为目前最为通行的版本,尽管毛本亦有一些缺失,但是仍不减其影响力。
传播内容的通俗化、传达精神的平民化是《三国演义》广泛传播的基础。作为一部杰出的现实主义小说,《三国演义》的伟大成就在于具体地、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内部的尖锐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国古代许多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曾经在不同程度上揭露过这种斗争的尖锐性和残酷性,但是,没有任何一部作品,能比得上《三国演义》这样鲜明、这样深刻、而又这样广泛地揭露出这种斗争的复杂面貌。就是在世界各国的文学作品里,这样的书也是很少见到的。它通过对三国时期社会动荡分裂状况的描写,特别是通过对曹操、董卓等暴虐统治者的形象的揭露和批判,反映了当时人民的悲惨生活及其对于统治阶级不共戴天的仇恨。《三国演义》刘、关、张之间团结、平等和义气的关系及其处处流露的正统思想和忠义精神,是《三国演义》最为人们喜爱,对人们思想影响最大的地方,一直成为封建社会中广大人民加强团结、相互援助的榜样,成为人和人的正直关系的榜样,为广大人民长期传诵和学习。如在明、清两代,农民起义军普遍地把“桃园结义”故事当作组织自己队伍的典范,就证明了这一点。[3]也正是其传达精神的平民化这一点,为我们探究现代香港黑社会争拜“关二爷”的文化底蕴,打开了一个研究的窗口。
传播语言的口语化、传播载体的多元化是《三国演义》广泛传播的前提。《三国演义》是中国最早的历史演义,历史演义是中国文学的特色,说书人透过讲史吸引听众,将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件加以发挥,加上一些夸大的想象,创造出虚实相参的故事。《三国演义》从口传文学到话本杂剧,再到小说成书,是多重文化因素长期交互作用的结果。《三国演义》发根于正史,却更多地取材于民间口头创作,直接汲取了人民创作的题材、思想、形象和语言,使作家的天才和人民的智能得到了高度的结合,其作品中的人物至今仍然通过民间艺人的鼓词、评书、戏曲活灵活现地生活在他们原始发生的土壤里。在这一点上,世界杰出的文学巨著似乎存在着某种内在的相同之处。《三国演义》的形成与古希腊著名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以及歌德的文学巨著《浮士德》等一样,是在“行吟诗人”即民间“说唱艺人”表演传播的基础上,经由文人的整理加工才最后写就的,是由题材内容到体裁样式,广泛吸纳和多方借鉴民间“说唱艺人”传唱表演的口头传说故事的结果。一个颇为引人注目的现象是从三国历史到《三国演义》,从话本戏曲到传说故事,人们对它说不尽,道不够;有关三国的历史遗迹、遗址、纪念性建筑物,均得到妥善保护和有效地开发利用;有关三国的历史、故事、传说,以史学和文学艺术的各种形式(包括传记、小说、绘画、戏曲、影视等) 广为传播,起着教育和鼓舞人们的作用;有关三国的学术研究,以会议和各种书刊出版物的形式得以广泛交流,不断推动着研究的发展,并影响着一代学者;而与三国密切相关的三国旅游业也在日渐扩展,吸引着日益增多的国内外游客,这不能不说是文学传播史上的一个奇迹。
传播对象的内外拓展、彼此呼应是《三国演义》广泛传播的关键。受众是传播过程中讯息的接收者,是传播对象或“目的地”,是传播过程得以存在的前提,同时又是传播者积极主动的接近者和反馈者。受众接受传播内容的动机是传播者首先要考虑到的,同时,受众对传播信息的反应也会传回传播者以供传播者参考。传播的最根本的特征就是思想和信息的交流,《三国演义》的传播过程,充分体现了传播者对受众的重视。《三国演义》的读者,可以分为直接读者与间接读者两大类。直接读者通过阅读小说文本来接受小说内容,其获取文本的方式主要有购买、转借与租赁;间接读者则依靠听书、看戏等途径,间接接受小说内容。直接读者与间接读者,分别确立了明清通俗小说两种最为基本的传播方式——版籍传播与曲艺传播,并进而对《三国演义》的文学面貌及社会地位,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三国演义》国内的受传者人数众多,相对分散。国外受传者主要是一些高素质的群体,他们一方面是《三国演义》的受传者,另一方面又是向西方传播《三国演义》的传播者。早在公元1689年(康熙二十八年),日本人湖南文山就把《三国演义》译成了日文,这是《三国演义》最早的外文译本。三百年来,《三国演义》已经被亚、欧、美诸国译成各种文字,全译本、节译本共达六十多种。各国学者都把《三国演义》看作中国文学史上灿烂的明珠,给予高度的评价。《大英百科全书》1980年版第十卷“元朝白话小说”条称《三国志通俗演义》的作者罗贯中是“第一位知名的艺术大师”,并认为《三国演义》是十四世纪出现的一部“广泛批评社会的小说”。日本著名汉学家吉川英治认为,《三国演义》是“世界古典小说中无与伦比”的作品。泰国文学学会于1914年把《三国演义》的泰文译本评为优秀小说,泰国教育部还曾明令把它作为中学作文模板。苏联学者帕纳休克翻译的俄文本《三国演义》序言指出“《三国演义》在表现着中国人民艺术天才的许多长篇小说之中占有卓越的地位,它是最普及的作品之一”,“是一部真正具有丰富人民性的杰作。”这些权威人士对《三国演义》的接受与认同在《三国演义》的国外传播中起着极大的作用。受众在接收传播时都有自己的选择,受众一般选择那些具有权威性的信息,他们在本国的权威性使西方受众更容易接受他们所传播的《三国演义》。
传播效果是对整个传播过程的检验和反思总结,对新的传播过程具有极大的指导意义。在中国的古典小说中,《三国演义》享有崇高之极的地位,没有任何一部小说比得上,近300年来,向来称之为“第一才子书”或“第一奇书”;在中国文学史上,《三国演义》的地位却一向不是很受重视,可能是因为三国受限于历史事实,使其自由度受到局限,又因其为历史小说,故难免会有文白夹杂的情形。但不可否认,三国演义是最深入民间的传统小说,不论在戏剧、生活、宗教、甚至时下流行的漫画及电子游戏都受到《三国演义》的影响,可见其历久弥新的价值。《三国演义》的价值,至少可分为文学价值与实用价值。在实用价值方面,由于三国演义大量描写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尔虞我诈,可说一字一句皆藏有玄机,因此有人将三国演义当作治世的兵书,商场竞争的宝典,熟读三国,不仅可以增长对人对事的应对技巧,若能活用三国,更能让人无往不利;涉世未深的青年读之,可多一分处世的圆融。因此古人有所谓:“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的说法,因为三国到处都是谋略,老人的处世态度已然圆融,若再看了三国的谋略,将更加圆滑。这固然是凸显三国演义的谋略,也是着眼于其实用价值。
二、《三国演义》的传播特征
(一)《三国演义》的传播受文化传统的影响极大。《三国演义》不仅是在传播一个故事,从深层次上来看也是在传播一种文化,因此必然受传统文化的影响极大。与之相对应的是国外的“三国热”主要是在传统文化背景相似或者交流频繁的亚洲地区,表现最突出的就是与中国一衣带水的日本。在韩国,《三国演义》是读者最多,影响最大的一部中国小说;近年来出版的《三国演义》韩文译本、评本、改写本达一二十种,其中李文烈的评译本,销量已达数十万套(每套十册)。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国,《三国演义》也流传很广,并有多种马来文和印尼文的译本。在这些国家的华人社会,三国故事更是家喻户晓,关羽崇拜至今还很普遍。新加坡、马来西亚曾分别播放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都受到广大观众的热情欢迎。在湖南文山的《三国演义》日文译本出版后,新的日文译本不断出现,总计超过二十种,而且多次再版。如立间祥介教授翻译的《三国志演义》,1972年出版,到1988年已经印刷16次,几乎年年重印。各种译本加起来,发行量至少是几百万套。日本的《三国演义》改写本、新编本、连环画多达几十种。其中,仅横山光辉改编的《漫画三国志》,就有大小两种开本,印数已经超过三千万套,几乎等于每个日本家庭都有一套,普及率之高,竟超过中国。日本的《三国》研究著作多达几十种。要论“本体研究”,应该说不及中国;但从人际关系、经营管理、商战谋略等角度进行的“应用研究”则似乎比中国更活跃。日本的“三国迷”遍及全国,他们自发组织的“三国迷俱乐部”就有上百个。在欧美国家,由于文化传统不同,《三国演义》的传播远不如亚洲那么广泛。
(二)三国人物广泛深入人心,《三国演义》传播的根基始终在民间。《三国演义》在民众心中深深扎根,《三国》故事成了中国大众精神生活的一部分,人民从其中接受道德教育与价值标准。应当像刘备、关羽那样重视对朋友的义气,要爱护人民,决不可像曹操那样忘恩负义,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诈毒辣的事。刘备与关羽的道德模范比孔子、孟子更加普及、有效而重要。香港的警察以及黑社会人物都要设神坛拜关公,决不拜孔子,也不拜耶稣、不拜如来佛。小说人物成为大众宗教式崇拜的对象,这是全世界任何文学作品都做不到的。关羽受后人尊崇,全靠《三国演义》夸张了他的重义。中国民间最重视的道德,第一是孝,第二就是义。一部小说把一名武将捧成了神,不但由于小说的魅力,也由于中国人传统的性格。
(三)在传播内容上追求多元的典型,蕴涵丰富的价值观念。《三国演义》在这一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三国的历史,从时间上看,只有半个多世纪,比较集中;从政治格局来看,是三足鼎立,三者之间互相牵制,很富有戏剧色彩;从人物方面看,又是人才辈出,群星灿烂,而且三国的君主都可称明主,手下网罗了一大批杰出的文臣武将;从事功方面看,三国都是打着正统或维护正统的旗号,谋求剪除异已,实现新的统一。在很短的时间里,集中了这样一大批智勇之士,演出了群雄逐鹿、三国鼎立、西晋统一等一幕幕惊心动魄、威武雄壮的历史活剧。因而,很自然地成为人们关注的一个焦点。这也是罗贯中要选取三国这一历史时段来创作历史小说《三国演义》的一个重要原因。别的历史时段,如楚汉战争、隋末唐初的战乱、元末明初的战乱、明末清初的战乱等相对而言,都没有三国这样在多面具有典型性。在内容上有人们始终珍视的价值观念。《三国演义》是雅俗共赏的作品,其丰富的精神内容,凝聚着晋唐以来社会广大群众的历史观、伦理观和价值观,反映着社会各阶层意识的折衷,在相当程度上集中、融会了中国古代,特别是中古以后我们民族的普遍思想意识、观念心理,这正是《三国演义》数百年来为社会不同阶层、不同人群广泛接受认同,亦为最高统治者所容纳和利用的原因。
(四)在传播方式上,积极借助新的信息形式和最有力的传播载体推动文学内涵的广泛传播。古代文学的传播有两种基本方式:口头的,书面的。在古代主要是靠第一种方式,因为那时文字的使用不普及,甚至没有文字。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文字的普及和发展,书面的方式文化传播与继承,越来越多地被使用,特别是人类进入知识爆炸时代以来。明清小说主要是以文字为传播媒介的,其传播对象便自然的被局限于有文化的受众群体之中。如《三国演义》在传播过程中始终以民间艺人的口头文学形式的传播保持其旺盛的生命力,并以其文字文采积极地走进文学的殿堂。进入信息时代,《三国演义》又较早与高科技结合,被传播者迅速搬上荧幕,在电子游戏的世界也能独领风骚。
三、《三国演义》的传播模式
纵观《三国演义》的传播过程,宏观上似可归为“高山流水式” 的传播模式。“高山流水式”的传播模式就是蕴含传播者思想内容的信息包括文学、音乐等作品从传播者流传开来,如泉水从山顶流下一般,其过程中吸纳百川汇成巨流,从而形成一种信息的洪流,致使传播的态势越来越顺畅并最终取得很好的传播效果的一种传播方式。而这一传播模式形成的基础就是其文本具有开放性。在它传播的过程中,众多的民间艺人得以参与进来,如参与《三国演义》传播的就有宋代专说“三分”的艺人霍四究;也有很知名文人作家,如西晋的陈寿、刘宋时的裴松之;更有众多文人有意无意间参与了“三国故事”的传播,如宋刘义庆、唐代的李商隐、宋苏轼等。[4]《三国演义》的博大精深也吸引了西方传教士、外籍华人、留学生、商人等的注意,并通过他们广泛传播到世界各地。如明清时期赴泰商人在漫长的海上旅途中,常以《三国演义》作为消遣的话题,引起泰人极大兴趣,曼谷王朝建立者拉马一世因而指示当时负责贸易与对外关系的本隆大臣把《三国演义》译成了泰文从而丰富了泰国的文化。
作品自身越成功就对受众越具有吸引力,就越能够在传播过程中吸引读者自觉不自觉地进行二次创作,内容也随之越来越充实爆满,而内容越厚重传播得就越顺利。由此循环往复,作品就逐渐成了一种渗透全社会的文化现象。之所以如此,作品最初的成就固然重要,但更大程度是由小说本身以外的许多原因造成的。以《三国演义》为例,三国故事发生的东汉时期距罗贯中成书的元明之际已有一千多年时间差。这个时间差至关重要,在数百乃至上千年的悠长年代中,人们在传述三国故事的过程中,又孳生和粘附了超过小说容量的更多的文化内容,已经将各种历史时期的思想意识、政治、伦理、历史评价标准、人生价值观,统统熔铸在历史故事之中。到罗贯中成书时,围绕着《三国演义》已经粘附了以汉族为主的几乎全部中国文化。[5]这使得小说由于小说接受了一千多年各阶层人士评价和解释三国史的意识积累,使其历史观、政治伦理观以至人生价值观具有历时性全民共识的意义,因此它比任何正史更能引起世人的关注,更为普通大众所喜闻乐道。
四、《三国演义》的传播启示
通过对《三国演义》的传播要素和传播特征及传播模式的分析,我们似可归纳出以下几点文学传播的有益经验:
首先,凡是伟大的作品,总带给读者许多的想象,给予读者们各种各样思索的精神食粮。三国历史给后人的影响是多方面的,而后人从三国历史中得到的启迪是多方面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可以举个别人来说明这个问题。譬如诸葛亮这个人物在三国以后的中国历史上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后人也从诸葛亮的一生事迹中学到很多东西。诸葛亮的忠贞、济世、敬业、至公、廉洁、谦虚等品格为历代君主、官吏、士人和老百姓所称颂。唐太宗称他为“贤相”,治国“正直”,“至公”,要群臣学习。乾隆《五贤祠诗》说:“端称诸葛是完人”。唐代革新家、名相裴度说:观历代“秉事君之节,具开国之才,得立身之道,有治人之术”者,唯诸葛亮一人。唐、宋大诗人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等都给予热情讴歌。杜甫诗称:“诸葛大名垂宇宙”。唐初名画家阎立本画诸葛亮像以后历代摹拟传瞻。至南宋摹拟像上有张栻赞、朱熹书。南宋理学家王柏仰慕诸葛亮,特刻其石像供奉。朱子“每酒酣,多朗诵《出师表》”。史可法等一批民族英雄,忠于国家民族的思想品德无不受其影响。诸葛亮对国家对事业“鞠躬尽力,死而后已”的敬业精神,以及“澹泊明志,宁静致远”的立身处事格言,影响了许多人。可以说,诸葛亮思想的积极面已经融入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中,它将永远昭示来者。
其次,积极借助新的信息形式和最有力的传播载体有利于推动文学的广泛传播。《三国演义》的顺利传播,依赖于作者采用当时人们的视角和审美观念进行再创作,选择能使受众感兴趣的内容,采用受众常接触的媒体等等。小说的以口语为传媒的改编传播,只在宋元时流行,之后虽延续不断直至今日的“评书”,但对于小说的传播只作为辅助方式存在,文字传播才是最主要的。信息载体不断更新的过程,就是古代文学逐步传播开来的过程。从最早的口耳相传,到绘画传情、结绳记事,再到诉之于龟甲兽骨、铜竹绢帛,一直演变到纸的发明和应用,新的文学都会及时地表现在新的信息载体上。现代社会,出现了语言媒介、文字媒介、印刷媒介、电子媒介等,古典文学的传播应该采取多种媒介的组合。
再次,传播的内容借助于鲜明的形象更容易深入人心。《三国演义》写人物不直接叙述其内心,单凭言语动作,人物精神自出,这是戏剧的手法。戏剧和电影只表现角色的言语及动作,但内心生活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这是中国古典小说的高度技巧。有些近代中国小说努力去学西洋小说,着重描写人物的内心思想,不但读来沉闷,人物的性格反而并不明确,这是不学习中国古典小说技法之故。形象一经固定就很难改变。《三国》故事的说书人,以及贯穿史事与民间传说而写成小说的罗贯中对蜀汉的偏袒有目共睹。武侠写得非常成功的金庸先生曾想过要写一部以东吴为主体的《三国演义》,主角是周瑜和陆逊,次主角是孙策、孙权、顾雍(此人是大政治家)以及美人大乔、小乔。然而当他想到这是和全国民间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作对,后果必定不佳,很快就放弃这个意图。
第四,文学的传播不仅仅通过传者及信息来实现,环境因素的影响也很大。虽然有人在奏章中援引《三国演义》受到了处罚,但这部小说并未遭禁。究其原因,大概如章学诚所说:“演义之属,虽无当于著述之伦,然流俗耳目渐染,实有益于劝惩。”(《丙辰札记》)确实如此,演义讲史一类的小说被禁毁者显然较少。值得注意的是《三国演义》还得到了封建政权的支持和宣扬。明清两朝处于封建社会末期,各类社会矛盾尖锐,统治者除加强君主专制外,企图用儒家思想塑造超人的神的力量来维护统治。以关羽为例。关羽由人向神的转化,始于两宋之交,当时宋王朝岌岌可危,希望有像关羽这样“大义大勇”的神来保护它。北宋末封关羽为“义勇武安王”,南宋关羽成为拯救民生劫难之神。明清两代对关羽的推崇达到极点。明政府封关羽为“武庙”的主神,与“文庙”的孔子相对应。清顺治时封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以后屡加晋封。同时关羽显灵保卫明、清王朝的神话不断出现,而且见于诏书之中。在封建王朝的提倡下,关羽“庙祀遍天下”。显然,政府的支持作用,更巩固和强化了人们对三国人物和历史事件的关注。这就启示我们,作为古典文学的传播者,必须考虑到传播环境对文学传播的影响,如制度环境及文化背景等等,并充分利用其对古代文学传播积极推动方面的影响。
最后,要认真仔细地研究受众的心理。其中移情作用在古典文学传播中非常重要。移情就是设身处地地体味别人的苦乐和际遇,从而产生情感上共鸣的能力。移情不仅在人际传播中非常有用,在古典文学传播中,发展移情有利于增强传播者与受传者的互动。《三国演义》的人物面目清楚,忠就忠得义薄云天,奸就奸得狠毒无比,读者一翻开书就见到每一个人物立场分明,爱憎清楚。《三国演义》在民间主要依靠说书唱曲传播,传播者大都是粗俗不文的劳动人民。《三国演义》有别于正史,“七分写实,三分虚构”,但其对民间的影响力却远远超过了正史。人们对三国时代的认知,大部分来自《三国演义》,而非正史《三国志》,例如小说叙述关公温酒斩华雄,神勇的形象深植人心,很少人会去探讨,其实斩华雄的并非关公,而是孙坚。另外,有关孔明祭东风之事,正史并未记载,应为小说虚构的情节。其它虚构或者夸大的情节更是不可胜数。这固然是因为三国演义具有通俗性、娱乐性的特色,但我们也不能忽略它的文学特性。例如历史上的曹操,确实是一个有作为的人物,但老百姓更多的是依据《三国演义》来认识曹操的。《三国演义》着力鞭挞了曹操的残酷、狡诈、伪善和极端利己主义。例如“诈作中风”(第一回);“借王垕头”(十六回),“诈骗许攸”(三十回);“梦中杀人”(七十二回);攻打徐州时,“但令得城池,将城中百姓,尽行屠戮”(十回),征袁谭时,一方面令军士捕捉逃避苦役的百姓。另一方面又叫那些“投首”的百姓“快往山中藏避,休被我军士擒获”(三十三回),杀吕伯奢全家后公然宣称“宁教我负天下,休教天下人负我”(四回)等等。[6]这些为人熟知的情节,使曹操“白脸奸臣”的形象深入人心。
五、结语
综上所述,《三国演义》的广泛传播是由作品本身的力量与产生作品的土壤即中国社会特有的文化性质的力量共同形成的。这主要得益于开放的文本容许多时代不同阶层的人员参与进来,使其宗教观、政治伦理观以至人生价值观具有历时性全民共识的意义,成为雅俗共赏的作品,得以“高山流水式”的代代相传,最终成为跨越时代、跨越民族、跨越国度的作品。作为古典文学的当下传播者,我们应该充分了解当下受传者的情感、思想和动机,站在接受者的角度考虑古典文学的传播,与接受者互动并重视接受者对古典文学传播的反馈信息,进而采用符合受众的传播媒介及技巧,才有助我国古典文学传播事业的发展。
参考书目:
[1] 周先慎 《明清小说》[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3
[2] 李彬 《传播学引论》[M] 北京:新华出版社,1998.6重印.
[3]鲁地 《三国演义》论集 [M] 杭州:东海文艺出版社,1957,8
[4]孙昌熙 怎样阅读《三国演义》[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57,2
[5] 何满子《何满子学术文集》[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上卷224页。
[6] 罗贯中《三国演义》[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