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文学的精神缺陷
【内容提要】和拥有宗教背景的西方文学(特别是俄罗斯文学)相比,中国数千年的文学便显示出一个根本的空缺:缺少灵魂论辩的维度,或者说,灵魂的维度相当薄弱。迫切需要的工作,就是探讨文学的灵魂维度与灵魂深度,探讨它们与文学的密切关系。结合对西方文学资源的整合,中国文学应获得启示,借用王晓华的话,就是:地球村时代的最重要特征就是人类力量的空前强大和自然界的空前脆弱,因而人类不得不从征服者转变为家园的守护者,文化(文学)也不得不从征服者的文化转变为守护者的文化(文学),所以,当代文化(文学)的最高尺度只能是守护家园(守护存在)与追问灵魂。
“无物之阵”的孤寂与悲凉
作为中国现代最伟大的作家,鲁迅对现实社会和传统文化的丑陋作出了入木三分的批判。在这方面,至今仍没有任何一个中国作家可以望其项背,然而他老人家始终没有表达过人生存的终极意义。他的“投枪和匕首”令他的论敌胆寒,他自己面对的却是“无物之阵”的孤寂与悲凉。 思想家面前的社会是无物之阵,也许是一种宿命。鲁迅指出国民的愚昧、麻木,但他只能“引起疗救的注意”, 只能指出现象,不能追根溯源----没有谁可以为国民性负责,这种虚空的结果使鲁迅不断思考,又不断怀疑与否定。因而《野草》是这样惨痛----前面有野百合野蔷薇,前面也有坟----鲁迅只能选择不停往前走,这要多少的勇气,他明明白白自己是走在“无物之阵”里,挣扎在一种无望里。 1925年3月18日,鲁迅在致许广平的信中说:“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为我常觉得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所以很多着偏激的声音。其实这或者是年龄和经历的关系,也许未必一定的确的,因为我终于不能证实,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在这一段话里,可以看出这是鲁迅对黑暗现实的深切认识。鲁迅终其一生都在与黑暗相抗衡。祖父下狱,家道中衰;寄居舅家,遭人白眼;父亲重病,来往于当铺与药店之间,这一切使鲁迅从小就深味人生的苦痛:“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其结果是形成少年鲁迅的某种思维定势,造成周作人所说的“一种只有苦痛与黑暗的人生观”,而这种对传统世界的绝望,使青年鲁迅决心“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他到南京学开矿,到日本学医,遂而弃医从文,试图改变愚弱国民的精神。《新生》的夭折,却又使他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和寂寞;婚姻的不幸,辛亥革命特别是二次革命失败后的黑暗现实,极大地打击了鲁迅早年“我以我血荐轩辕”的热情。从1909年到1918年是鲁迅沉默的十年,在这期间,他一度在绍兴会馆看佛经,抄古碑,“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鲁迅告诉许广平只有“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是他对自己痛苦的人生经历的总结和体认,表明“黑暗”和“虚无”确实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鲁迅马上又接着说他自己虽明知如此,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他终于又认为“黑暗”与“虚无”并不一定是“实有”,因为他不能“证实”。真正真实的只有“绝望的抗战”,而从“黑暗与虚无”的实有状态到“绝望的抗战”再到“终于不能证实”,这一过程蕴含的正是“反抗绝望”的人生哲学内容,表达了鲁迅面对现实人生的态度。《野草》中鲁迅多次表达了一种深刻的焦虑和不安,阴冷、怪诞、恐怖、残酷、虚无、悲观。鲁迅以彻底绝望的冷眼打量世界,以彻底的虚无投入无物之阵,这多少有点独战的味道。这个现代中国最苦痛的灵魂,也时时面临被虚无主义吞没的苦境。徐麟仔细分析过鲁迅的“虚妄哲学”,它就象一支双刃剑,既劈散了鲁迅的希望,也劈散了他的绝望。而鲁迅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就因为他内心虽然布满绝望,但那想要冲突绝望的火并没有大。事实上鲁迅走后的精神困境依然还在困扰着人们,当下中国的知识分子已经到了无所信的地步,无法把悲观主义坚持到底,沿着悲观主义作彻底的追问。
鲁迅一生在与他人的对抗之中充满了孤独与悲凉,他以为从尼采的“超人哲学”和易卜生对克尔凯郭尔的解读(“世界上最强壮的人就是那最孤独的人”)中找到知音,然而这只是他的一种误读。尼采说“上帝死了”,但鲁迅不知道尼采始终在寻找上帝,他希望人不再奴隶似的依附于神,而是唤醒自己身上上帝的影子,个体生命自身不断超越,这才是真正的信仰上帝。克氏的孤独也是意在逃出他人的眼光,作为自足的个体存在。鲁迅只汲取两位存在主义大师强力的一面,但其力量却不是从自为的角度获取的。对于生的虚无,鲁迅也受到佛教的影响,但他与他人始终存在的对抗与敌对使他无法走向佛教普渡济世的慈悲情怀中去,反而是“我决不布施,我无布施心,我但居布施者之上,给与烦腻,疑心,憎恶”的无情。鲁迅对一切精神资源都保持距离,依靠自由意志抵抗外来的任何桎梏,他在实质上上成了地道的精神无赖和精神流氓。 我一直认为,鲁迅身上受到的佛教和尼采的思想,妨碍了他走向基督。鲁迅始终未能意识到需要为“痛苦”、“绝望”的承担找到一个更高的理由,他的脑里有太多的“空”、“中间物”的思想,实际上是印证牺牲的必然性。鲁迅始终未能意识到需要为“痛苦”、“绝望”的承担找到一个更高的理由。在鲁迅的心灵中从来不曾纠缠过但丁的追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困惑。对于前者,鲁迅说:“于是我就在这个地方停住,没有能够走到天国去。”对于后者,鲁迅竟然“废书不观”。由此不难看出鲁迅与他们的一大差异,即鲁迅是执着于现世的一重世界,希望在现世就把一切帐统统结清,主张“拳来拳去、刀来刀档”,甚至不惜“用更粗的棍子对打”、“一个都不饶恕”,而不象他们那样坚持在人的世界之外去追求一个更高存在的维度.这就是鲁迅思想的特色,即“中间物”思想也,同时是他的深刻也是他的局限。相比同时代的知识者,鲁迅更能穿透文化和社会种种的遮蔽,以其殊异的哲学气质,拒绝高蹈者和逍遥者的姿态,固守着生命的感悟,洞察着人生悲剧,立足于个体的“痛苦”和绝望,与传统纠缠一处,捣毁人们原以为“是”的牢笼,把荒诞的存在还原为荒诞,成为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心灵黑暗的“在场者”的声音。但是,未能从“痛苦”、“绝望”走向“信仰”、“爱”,他是想肩住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光明的地方去。鲁迅给我留下的启示是荒凉的,站在20世纪留下的精神废墟,我们需要从理性带来的灾难中走出,彻底抛弃对人的虚妄的崇拜,投入信仰和爱之中。
“流氓精神”的恶劣遗传
鲁迅的荒凉多少与缺乏信仰的依靠有关,缺乏信仰或许只能与对手扭在一起。这种命运也是注定了的,在看远些,在《三国演义》的世界里,只有对人的智慧的信仰、对策略、计谋、阴谋的信仰、人与人之间的“义气”而没有对终极的道德、真理的信仰;《水浒传》对暴力的热衷更是明显,武松杀嫂的描写、李逵活吃人肉的描写等等,一个“义”字掩盖了多少冤魂的屈死,掩盖了多少“所谓英雄的嗜血本性”?中国人没有宗教情怀,比如“爱”、“同情”等等,所以没有对“暴力”的批判能力。(显然,出于对白话语言形式的欣赏,中国现代作家接受了这些小说,这些小说中所透露出来的那种重视权宜之术、信仰暴力的精神也渐渐地被转化成了中国社会现代化的精神资源,在“革命思维”、“反帝思维”等中发挥了极端重要的作用。从这个角度,我个人认为,中国现代文化没有根本上和封建文化的的病态性、暴力性、权术性分道扬镳,也就是没有和“流氓精神”一刀两断。
中国人精神中的“流氓”特征 最早为鲁迅所发现,学者朱大可在《流氓的精神分析》里作了精辟地分析,认为禹设计的流氓精神为屈原、孔子、刘邦或朱元璋所实践,流氓精神已经坚定地散渗到中国人民的日常生活话语之中。 “流氓精神”的特征是丧国丧地丧本,是一种地地道道的无赖逻辑。《水浒传》与《三国演义》等名著构筑了国人的精神幻象,可以说构成了国人的精神心理。鉴于名著对国人思维方式的影响,因此对《水浒传》与《三国演义》的解毒工作十分重要。学者王学泰和李新宇近出一本为古典名著的解毒的书中,对古典进行了“颠覆”。《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流露出 中国社会几百年的游民气,它负载着强烈的游民意识,散播着与法制社会、公民社会的不和谐音,可以说《水浒传》在历史上起的作用负面大于正面。为名著解毒就是继续五四新文化运动“价值重估”的事业,对具有广泛影响的各类经典进行系统评估,把那些野蛮的、残暴的、反文明、反人道、与人类健康文明相冲突的东西一一揭示出来。目的是继承以鲁迅为代表的思想建设“人的文学”,摈弃“非人的文学”。批判弥漫于其间的“流氓精神”,指出“流氓精神”所带来的人口减少、经济倒退、宗法被破坏、社会制度被打乱和暴力的、非理性的等反社会的恶果,从思想上制止“流氓精神”的无节制扩散。《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所宣扬的精神与人类健康文明格格不入。长期在这样一种审美价值观念的影响之下,人们就会美丑不分,善恶不辨,把残暴当勇敢,把恶魔当英雄。如果不能改变一下这样的“心”,就很难真正进入现代,很难与世界和平共处,也很难争取到像人一样的生活。
《水浒》讲述了顺民变暴民,暴民最终被招安变成奴才的过程,其中充斥了许多底层社会的生存百态和谋生智慧;而《三国》则是讲权谋讲厚黑。吴思先生在《闲看水浒》的序言中提到:“在宋江和刘备身上,我们可以找到一个深刻答案。这二位都以仁慈体贴著称,在他们身上,暴力集团的成员们寄托了最佳预期,血酬收入的最大化预期,在他们的麾下卖命,可以卖个好价钱。因此,刘备和宋江无须逞匹夫之勇,他们的才干是当好一个商人,扩大地盘,获取血利,然后公平分配。”宋江和刘备的成功就在于他们深刻地了解当时中国人的人性,当时中国的世情。这种人性和世情就是:实在的人情,虚幻的原则。把丢弃原则的“流氓精神”捧为法宝是国人的生存写照,在这种背景下,规则让步于人情(人情是广义的,它可以由交情构成,也可由金钱来购买),在呼吁法治建设的同时,不能忽视于对国民性的改造。这个工程比颁布公正的法律、选拔优秀的司法人员、民主宪政、强化各种监督体制还要艰巨。如何鲁迅继承关于国民性改造的思想,是个大问题。
冉云飞先生在《中国人的精神自慰品》中指出:《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些妇孺皆知的所谓名著,乃至新旧武侠小说,构筑了中国人最为基本的精神自慰品。这些自慰品的内核便是:胡乱杀人、官官相护、强权有理、你死我活、赢家通吃。探讨这些东西为什么在中国广受欢迎,历久不衰,极有土壤,便会得出令人惊异的结论:即中国人普遍的意淫状态和阿Q式的精神自慰,已经成为整个中国人集体无意识的尚好,从而在自己遭受奇耻大辱和渊深似海的苦难中解脱出来,以便苟活下去,成就一点自己哪怕微渺的动物需要,暴民和奴才便是所有民众赢得动物需求的外在体现形式。可以说,以《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为代表的中国文学与国人的专制心理互为同构,这种同构伴随着以暴易暴的流氓心理,缺乏终极关怀作为铺垫。不少学者对《水浒传》中的游民文化和暴力美学,《三国演义》中的权谋文化和奴性思想等,继承鲁迅的思想展开批判很有眼光。
任不寐先生在《灾变论》一书对中国人的国民性——亦可说是精神缺陷的分析,称得上鞭辟入里。他指出了“流氓精神”得以在现实肆虐的深刻原因,把此归为“灾民理性”的潜在存在。任不寐将“灾民理性”概括为几点:权力恐惧,敌人意识,力量崇拜与狡猾崇拜。具有这些精神特质的国民,正好构成了专制政治的肥沃土壤。任不寐痛心疾首地作剔骨剜筋的剖析:“物质匮乏和生活极端不稳定(“经济波动”)是灾民社会的基本经济特征,一切为了生存就上升为人生理想。政治、文化、宗教、习俗皆是生存手段,而不是自为自在之物。其次,往往仅仅出于‘活着’的目的,灾民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吃饱喝足他们可以做任何残暴的事情,可以接受任何无耻的任务,干任何下贱的营生。由于生活维艰,连打手、太监、特务、狱卒刽子手这样的职业也应聘者云集。这种‘为稻粮谋可以舔权贵的脚后跟’的灾民构成了自然专制主义的群众基础。”这其实是不用多加证明的中国现实。任不寐先生回答了“流氓精神”得以横行的无奈事实,为了生存,中国人还有什么不能出卖的?一切原则都是空洞的。正如任不寐在书中所说的那样:“往往仅仅出于‘活着’的目的,灾民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吃饱喝足他们可以做任何残暴的事情,可以接受任何无耻的任务,干任何下贱的营生”。在《现代化的陷阱》里,何清涟女士曾用“有肉的卖肉,有灵魂的卖灵魂”来形容目前这种道德崩坏的状况,但当她看到《南方周末》(2002年12月19日)所登载的“被鸡头改变的村庄”一文,看到那块土地上的人们为了生存,主动将女儿们送上做娼妓那条生存之路;看到由于女儿们从事的“行业”确实使农民们暂时性地解决了“谋生问题”,因而对拐卖他们女儿的“鸡头”们不再愤恨而是感谢之时,她还是被深深地刺痛了。 可以说正是“灾民理性”导致了“流氓精神”,要消除“流氓精神”,必须抑制“灾民理性”,怎样抑制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可悲的是,中国的作家不幸掉入了“灾民理性”所导致的“流氓精神”之中。余华的《活着》中福贵面对生活的种种磨难,所表现的那种自觉与服从,以及浸透这种“自觉与服从”中的畏琐、卑下,让人心怵发麻。福贵的生存方式与知识分子很象,无法对这种生活进行反抗,被迫放弃了自己的人格尊严。四九年到七十年代末三十多年间,本来就先天不足的中国文学加上後天“营养不良”,陷入图解政治概念和公共经验的套路里。八十年代初开始的所谓“寻根运动”以传达民俗风情追寻传统为线索,究竟找到了什么样的根,仍然是一个谜团。“寻根文学”其实是另一种虚无主义,寻来觅去,却给人一种没著没落的虚脱感。“寻根文学”仍然是恋旧,是对真正意义的逃避。因为那些古老的文化本身就缺少根,不管儒、释、道怎样体现在个人的生活和情感体验上,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个广漠、空阔的历史空间里,由於没有信仰的光亮,而显得黑暗、暧昧。古人与今人或许在生活形态上千差万别。但在精神意义上而言,只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别。那麽我们在“寻根”中能够得到或借监什麽呢?一个缺乏精神维度的文化。这注定了“寻根派”的作家们在找到根的同时就一无所依。先锋作家马原、李陀、余华、苏童、叶兆言、孙甘露、吕新、格非、残雪等等,为中国文坛留下的只是充满智性的叙述和文体革命。夏维东分析到,马原的一系列以拉萨为背景的小说,因果之序脱节了,游离的人物游走在游离的场景中,一切都是偶然的,只有言说本身是必然;格非的小说里尽是时间和事件的圈套,而这些圈套是解不开的,因为他们是偶然性的产物;残雪的小说彷佛梦境的记录,比卡夫卡还卡夫卡,比博尔赫斯还博尔赫斯,那些非理性的呓语和意像阴森可怖,就像黑暗中怪兽的独眼;孙甘露和吕新则像在风中独语的吟唱诗人,倾听的对像是他们自己……不管这些作家在文风上的区别有多大,“不可知”是他们共同的主题(如果有主题的话)。在他们的作品里,技巧代替了激情,智力代替了精神,语言代替了思想。他们和稍早的寻根作家们一样,都未能站在俯瞰人类精神困境的高度,这使得他们的文体实践停留在技术和游戏性的层面上。以刘震云 等为代表的新写实主义作家,倾心对琐碎市民生活的描绘,这些破碎生活缺乏神性的关照,完全陷入无意义的重复之中。当今最热门的小说是什麽呢?是《上海宝贝》和《糖》之类的赤裸裸的情欲书写的“下半身”写作,正如朱大可所说,除了虹影的《K》,从卫慧、九丹、春树到木子美,我们看到的是场面热烈的脱裤子竞赛,作家越来越走向低俗无耻。但我实在看不出这些身体演出有多少社会解放的价值。这完全不是身体的复兴,而是身体的自我贬损。性解放不宜以丢掉尊严为代价,它更应当与精神解放彼此呼应。今天肉体翻身的结果究竟是什么?它既没有引发我们对身体的尊严和美丽的关切,也没有把我们引向精神的自由,恰恰相反,灵魂仍然是一个空洞,而身体则朝着丑陋和卑贱一路狂奔。
信仰精神纬度的缺失致使许多作家无法摆脱单极政治线性思维的模式,把腐朽当神奇,把肉麻当有趣,缺乏大悲悯、大同情的终极关怀,丢弃思想,玩弄技巧,缺乏探究生死、单独面对永恒的勇气和信念,艺术想象力枯竭衰败,创作媚俗急功近利。余杰指出,中国当代文学存在着以下五个方面的致命缺陷:(一)只有聪明没有智慧(如钱钟书、王蒙);(二)只有抒情没有真相(如梁晓声、余秋雨);(三)只有暴力没有爱(如张承志、王朔);(四)只有“活着”没有信仰(如余华、贾平凹);(五)只有此岸没有彼岸(如路遥、北岛)。我深切地感受到,看一部《悲惨世界》所受到的灵魂的震撼和精神的洗礼,远远胜过读一百部中国当代的作品。
中国文学中的信仰精神纬度的缺失,尤其成了一个越来越重要的症状。 二三十年代作家冰心《繁星》散文诗带有点超脱性的对永恒的向往;许地山的几篇散文,比如《落花生》带有温情脉脉的感恩意味;在一个从来没有明确的精神信仰的国度,永恒仅仅是一个虚指的词汇。
形而上学的欠缺
二十世纪初中国文学在文化策略上的一个失误是:无论是激进的希望对方同化自己者,还是温和的借鉴论者,所奉行的都是文化工具主义。他们不把文化看作一种本体性存在,而仅仅视之为工具--社会改革的工具、救亡的工具、改造国民性的工具。五四运动是新文化的开端,也是新文学的萌芽和蔓延阶段。然而,这种新文学的实质也是带有一定的政治色彩。真正的文学是给人看的,而不是为某一阶级服务的; 政治色彩急剧的走向浓厚,也从而泯灭了文学真正的根髓。从茅盾到郭沫若,从冰心到巴金,从叶圣陶到老舍,从钱钟书到丁玲,从姚雪垠到柳青等等的等等,无不被政治的色彩所笼罩着。缺乏一种自我思想的精髓及个性的自由张扬,更谈何有什么值得永恒的文学作品了。就是仅仅的一个为自己思想而残存的梁漱溟,也被批评的无地自容,落迫的钻到自己的小屋中反省。 从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的文学又重新走向一种变异的道路。这种变异也不过是学习了一些西方文学的技巧,根本还是回避对个体灵魂出路的探讨。 如果认真考察20世纪中国作家,我以为一个重大的遗憾是作家人格现代性的欠缺。大多数作家在这个世纪没有完成人格的现代性转化。 精神承传的断裂 ,人处于一种荒诞的生存状态里。王晓明说过这样一段话:“今天的文学危机是一个触目的标志,不但标志了公众文化素养的普遍下降,更标志着整整几代人精神素质的持续恶化。文学危机暴露了当代中国人人文精神的危机……”(《上海文学》1993年第6期)这段话在讨论中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但是,却是人文精神讨论必须首先明析的前提。
和西方文学相比,中国文学里普遍缺乏一种信仰的东西,那就是博大与深刻。中国文学多现实人生的感叹和忧愤呻吟,缺乏灵魂深处的冲突与呐喊。《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灵魂处于哈姆雷特式的困境之中,儒家式的崇尚道德秩序的价值观与崇尚生命的自然性情的价值观,在内心形成冲突,很可惜没能继续下去。鲁迅已走到陀思妥也夫斯基灵魂的门口,可惜他没有走进去。他只是自己设置了一个叩问民族劣根性的精神法庭,而没有设置另一个叩问个体灵魂的陀氏法庭。所以,阿Q只能视为中华民族古旧灵魂——集体无意识的图腾,而不能视为个体生命的图景,在阿Q身上,没有明显的灵魂的对话与论辩。鲁迅在陀思妥也夫斯基的灵魂法庭门前站住,然后退出,这可以看作是一种象征现象。哈姆雷特、麦克白式的灵魂的搏斗与挣扎奥赛罗式的罪感;雨果的作品唤起了超越阶级的仁慈和面对苦难的豪气;托尔斯泰的小说逼视人的原罪和忏悔;高尔基或鲁迅那样的民族责任感;帕斯捷尔纳克或索尔仁尼琴那样的揭露与见证;陀斯妥耶夫斯基则无情地剖析人性在兽性和神性之间的挣扎;卡夫卡冷静得近似残忍地道出生存的荒谬;爱默生在纷乱的世相里静静地思考著古老的忏悔命题;大江健三郎在作品里探讨着小宇宙和大宇宙的关系、地球村时代的人性和人的命运、人的内在世界和外在世界的联系等重大问题。 这些都是中国文学所欠缺的。
中国文学缺乏那种对人的生存环境和状况进行持续追问的勇气,缺乏解决人类的部分灵魂问题的能力,应确立现代的民主意识,中国的文学就一直匮乏一种思想,这种思想是潜在的人性及人格的剖析和张扬。自由是文学的土壤,人性是文学的雨露,思想是文学的精髓,缺乏了此三种,一切的文学都是卑劣的。这种现象的背后影射了知识分子品格的欠缺,知识分子应是一批不依附、不投靠、人格自立、善于维护自己权利的公民。 为什么呢?中国人不是很注重内在的灵魂生活、精神生活,九十年代人文精神的讨论中,一些学者抱怨失落了,其实是知识分子内心缺乏一种精神依靠也就是信仰,儒家学说只是一种伦理道德学说或者说是一种社会学说,不能为人提供持久的依靠。西方有许多知识分子可以为纯粹的精神性的问题痛苦不安,可以献身于某种超越性的信念。但是我们就比较缺少这样的人,我们的理想人格是能够恰当地处理人际关系的君子,这是我们的理想人格,所以我们在精神上比较容易安于现状,人生的模式容易比较雷同。中国思想的内敛表现在顺从 、中庸 、退避,止于人事、人心。西方文化多注重世界的本源、神、纯粹善等抽象的本体论问题,中国文化拘泥于孔子所说的“人伦”和“事功”,他的学问大多集中在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上(“人统”)以及如何具体成事上(“事统”),并不教导学生以对知识的抽象兴趣,他不愿意像苏格拉底那样以讨论超越人伦事功之物为使命,子路问孔子怎样服事鬼神,孔子说:“活人还不能服事,怎么能服事死人呢?”子路又问死是怎么回事?”孔子说:“生的道理还没有弄清楚,怎么能懂死呢?”孔子关心的是如何“把‘生’搞好,‘活’下去”的道理,而不是“生”与“死”的大道理。另外,孔子和学生的关系是严格的师生关系,《论语》中主要是孔子被称为“子”,其他人都是学生,他们和孔子不是平等讨论“真理”,而是“侍坐”、“问道”的关系。中国哲学另外一个薄弱环节就是形而上学,中国的形而上学是很欠缺的。所谓形而上学就是对世界的本质,追问世界的本质是什么,这是形而上学本来的含义。它是追问终极的东西,那么中国哲学里面形而上学是很弱的,尤其是儒学,儒家里面形而上学很薄弱的。中国文化在三教合流中的统一自我,当它应用于个人的人格培养时,引导的是一种分裂的自我。有关分析表明,这样的自我概念割裂了现实中的自我,违反了自我的本性冲动。在重新建设中国文化的进程中,整合被分裂的自我,已经成为一个极待响应和解答的重要历史命题。
实际上,西方人的精神世界中,神一直有两个,一个是宗教的神,像上帝,一个是哲学的神,像“本源”、“存在”、“宇宙精神”等等,对于宗教的神,尼采就声称要杀死宗教的神,但是,尼采呢?他没有杀死哲学的神(超越性、绝对性、本源性、完全性),他宣称杀死了上帝,但是依然保持了对哲学神的追求,有了这些就不会把人当成终极、绝对者。就会意识到还有一个更高的终极,那个终极要我们更多地学会爱,学会怜悯,学会敬畏生命,敬畏存在。尼采在痛苦中感觉到了这种深度的恐惧:“太阳已经被消灭了,夜已降临,天愈来愈黑,我们在无尽的虚无中犯错。地球松脱于太阳,我们被剥除了所有坚固的支撑,我们前仆后跌,步履踉跄。”尼采认为,人会把自己抛入孤独的深渊,孤独的恐怖超过人的想象。他警告人会变得不再能向上帝祈祷,并因此永远得不到平安,一生颠沛流离,永无避难之所。尼采用最肯定的措辞警告:人所肩负的是人力永远无法负担的重担。很难想象的是,不再和上帝对谈,退缩到那和自己及自己所创造的荒谬事物面面相觑的独白世界。人与上帝分离,像一座监狱把人关在铁屋里面。空虚迷乱的幻相困扰着我们,虚无的感受折磨着我们。海德格尔、叔本华、雅斯贝尔斯、施宾格勒等人都反复把虚无或人的恐惧与绝望作为探讨对象,霍妮、弗洛伊德、弗洛姆、荣格等人深入剖析我们内心的冲突,并指出了这个时代神经症人格与心理病症,缺少信仰成了不治之症。卡夫卡、加缪、萨特、贝克特等人笔下,世界变得荒诞可笑,人生变得不可捉摸,人与人之间正遭遇着无法透视的可怕的疏离。人的异化,人在世界面前的软弱无力,人与世界的紧张关系,等等都暴露出来。失去上帝的保护,人类象一个被抛弃的精神孤儿,陷入尴尬之中。
学者牟宗三对儒学为代表的中国形上学也提出批评,批判中国人的“不容中态度”,说中国人只有“具体感”而“抽象感”贫乏,批评孔子以不知了之的态度对待生死问题,他认为儒家的六艺只是死板的手艺,且陷于道德礼乐方面,对它发生的形而上的理论只能限于六艺的圈套内(“六艺的格式”)而不敢越雷池一步,这种形而上的理论又只是品题而非理论,享受观照而非认识与追究。这种形而上学就是后来的理学,即中国的哲学。对此,他写道:
这种哲学,虽也性情理气天道太极,讲来甚为玄妙,然却非理论的,亦非抽象的。……乃只是品题的,感受的产品。他们常说天理离不了人生日用,良知只是粗茶淡饭,这便是纯具体的,直觉的,感受的表示,所以中国人虽有形而上的妙论,这种妙论却不就是抽象感的表示。因抽象离不了理智理论故。(《牟宗三〈中国人的具体感与抽象感〉,《宇宙旬刊》5卷2期,1936年。》)牟宗三认为中国文化是品题的文化,是感受享受的文化,是享清福的文化。没有一种理智的运用,所以一关涉到具体物便露出那风雅的尾巴来,便丑态百出,便你争我夺,便残刻险恶。乃是形而下的具体物不足。牟宗三对中国文化,中国哲学,中国人的批评确有其见地。形而上的欠缺是中国文化的重症,已为众多学者所认识。
作为个案的北村和史铁生
北村是一位独特的作家,很早就找到了表达的出口。他反复用笔描绘人在世俗意义上,挣扎的无望和徒劳。孔成的生活》是他创作上的分水岭。作为建筑师和诗人的孔成,将信仰寄托在诗歌的精神幻像,“无法建筑的国”上。他就像一个站在悬崖的游客试图去拥抱雾中的虚幻之物,结果除了死别无选择。北村清醒地撕裂了乌托邦的语言外衣後,他就必须要面对“无”的虚空、黑暗与恐惧。文学史上有不少大师就是因为不能忍受精神的失重而走向死亡或者疯狂。对於一个在生存中体验生存意义的人,缺乏精神支撑是不可想像的,就像植物离不开阳光和水一样。主人公孔成因精神衰竭而死,作者北村亦因之而体会到一无所依的幻灭感。谢有顺在一篇文章里这样说:“北村写完《孔成的生活》後,沉默了将近两年,在他认为,如果找不到一个新的理由,那麽他的写作、爱情和生活都无法开始。”北村重新开始了。他的文风变化之大令人不敢相认,昔日那晦涩而又华丽的语言以及机关重重的迷津结构淡化乃至消失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说什麽,他只需要用朴素、简洁的语言把它表达出来。《玛卓的爱情》质疑了爱情的“乌托邦”性质,充满诗意的爱在现实中不堪一击。玛卓与丈夫刘仁的先後死亡,象徵著爱情的死亡。如果人类连男女之间这最後的爱都靠不住,还有什麽能够安慰人的灵魂?这样的精神指向使这篇小说远远超越了一般的爱情小说。小说结尾作者这样写道:“我巴望尽快离开经历这条黑暗的河流,一定有一个安慰者,来安慰我们,他要来教我们生活,陪我们生活。”能够带来这样安慰的只能是超越於人类而又对人类怀有大爱的神。
北村的《孙权的故事》用写实的笔调写了一个诗人的堕落,堕落成一个杀人犯。孙权在狱中看清了自己的罪,也看清了罪的本质。他明白了眼前囚住了身体的监狱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精神的监狱,活在这座监狱里的人都是不义的,有罪的,因此他拒绝了律师的辩护,坦然受死,因为能赎他罪的不是人而是神,只有神才能救他脱离罪的束缚和精神之狱的囚禁。《强暴》则写了人在罪(嫉妒与占有)的惯性驱使下出现的荒谬的悲剧感,丈夫去嫖妓,接待他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这种突兀的巧合有点像民间传奇的话本写法。编辑曾建议他删除结尾的七千字,但北村坚持将这个“硬伤”保留下来,因为他觉得只有如此才能将堕落写充分,文体结构与此相比显得并不重要。从他的坚持里可以看出,这个昔日的文体革命分子,已经从形而下走向形而上,他从语言的源头汲取语言,从生命的源头书写生命,他用不著用形式的丰富遮掩内容的苍白。 (夏维东)史铁生最近倍受学界好评的系列散文《病隙碎笔》,情理交融地表达了对於生命本源和生存终极意义的思考。我想正是因为他站在这样的精神高度,他才能在饱受病痛折磨之际,仍能显示出豁达与温柔、睿智与单纯。
世界的荒诞以及人的苦难、不幸和深渊状态,是人生面临的一种真实的生存困境。史铁生把目光投诸于人本困境,认识到在这种生存困境中,人要活,就必须首先面对存在事实的荒诞性。但同时是,人又不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荒诞中,他必须主动赋予现实人生某种价值意义之后才能在荒诞的世界中生存。生存并不同于一般的“活着”,它是依据某种价值信念支撑的生活。史铁生的散文和小说,都呈现出努力探寻这样一种可以支撑生命的价值信念的状态。史铁生若没有停留于对生理残疾的关注,没有将目光踯躅于己身的残疾,而是看到了“人的广义残疾,即人的命运的局限。史铁生从对“生命的偶然”与“苦难的无常”的深刻绝望中走出来,探询人生的三种根本困境:“第一,人生来注定只能是自己,人生来是注定活在无数他人中间并且无法与他人彻底沟通。这意味着孤独。第二,人生来就有欲望,人实现欲望的能力永远赶不上他欲望的能力,这是一个永恒的距离。这意味着痛苦。第三,人生来不想死,可是人生来就是在走向死。这意味着恐惧。”这三种困境是永恒的,无法摆脱的,它们构成了虚无感的人生背景,每一种困境都意味着生命的残缺,相对于个体身体的残缺来说,这显然是更宽泛意义上的苦难,故而可称之为人本困境。困境的存在,使人的灵魂陷入迷惘和困惑,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我与地坛》)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人还要不要活着?看透了生存困境,很容易将人带向虚无和荒谬。加谬在《西西弗斯神话》一开首就说:真正严峻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这就是可否自杀。断定了人生是否值得活下去,等于回答了哲学的根本问题。面对存在的荒诞性,人要避免自杀的结果,他就必须依据某种可靠的价值信念来断定生活值得经历。史铁生在作品中经常提到的那个上帝也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认同的原始圣经里的那个上帝,史铁生的“上帝”是指人自身之外超越人的能力的客观存在,是宇宙规律本身,其实就是泛神论者所说的上帝,是宇宙大自然本身,是那个被尼采杀死的形而上的上帝。史铁生相信人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从自己去寻找精神支柱到超越自我到去实现博爱,这一系列的过程都由人自己来完成,人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自由意志。史铁生的思想历来被研究者们认为具有终极意义,有一种“置身神界看人界”的豁达,“他的思绪超越具体的偶然的现实,走向了抽象的形而上的玄思,走向了宇宙大化之境和神秘无极之地”这种思想其实颇得道家的影响,道家认为现世的自然状态并没有过失,过失是历史道德扭曲自然状态造成的。要排除的只是世界的历史道德状态,回到自然的存在状态领受安宁。与自然状态同一,人就可以找到解脱的欢乐。回到自然状态的唯一方式是超功利、超时空、超善恶、超爱憎、超生死的逍遥。
神性的丧失和终极的缺失
中国文学里缺少这种本源性和终极性的表达,已经成了致命的精神缺陷。谢有顺在评论余华时提出的“遭遇不是生存”,“消解苦难”等命题,直接指向“终极关怀”。这种发现很有意义,它正被当代中国越来越多的思想者所关注(比如任不寐、刘小枫、摩罗、谢有顺等),他们和某些中国当代文学评论家的区别之处,就在于他和那些思考“终极关怀”的学者一样,把天堂(神性)的伦理带到了人间,带到了他的文字中,这个意义是不同凡响的。 认清人的有限,才是理智的表现。既然我们是有限的,我们凭自己的力量就无法抵达永恒,只能外求。摩罗在《谛听神秘的声音》中冷静地分析:“在没有出路中寻找出路,这也许就是人类唯一的出路。这唯一的出路不在於幻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在於看清人性自身的有限性,向人类之外寻找拯救。人类的根本缺陷决定了人必须放弃人类万能的虚妄信念,必须到人类之外和人性之外去寻找精神出路。”
中国作家总是把一切归于非人的体制上,应该多从人的本身找找问题,有许多问题不是体制所能解释的,比如卖淫嫖娼现象,能说体制落后造成的吗?以前卖淫是被逼无奈,现在则是主动卖淫,前苏联也是集权体制,但却有一批坚持精神独立的知识分子,留下了诸如《古拉格群岛》等优秀作品,中国的知识分子除顾准少数人外其他在文革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写作时老是感觉底气不足?以前是体制在压抑着人的创造,现在体制在松动为什么还是这样?我以为中国知识分子缺乏内力是因为缺乏宗教理性,缺乏宗教理性便就缺乏宗教勇气.邪恶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你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你进百步他就退百步,关键在于你有没有勇气,勇气从何而来,勇气来于上帝.东欧、俄罗斯有上帝,所以他们的知识份子就有勇气、力量击退残暴的专制.中国没有上帝,所以我们就总是在极权、专制中打圈,好象西西弗西斯.西方文明是基督教文明,以神为本,它是建立在基督教的原罪说上,《圣经》上说,最初上帝造人是按照神的形象造的,神的形象是绝对圣洁、公义的,是永恒的.所以人是不死的,但自从亚当、夏娃受蛇(撒但)诱惑吃了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子,背叛了上帝,罪就进入他们心中,即犯了原罪.罪的代价就是死,所以人人都有一死..因为有了原罪,便和上帝分离,他们便伏在撒但的权势下,是罪的奴隶.注定要灭亡,但上帝爱世人,为人类安排了一条救赎之道,这就是差他的儿子来钉十字架,担当全人类的罪.用血洗净人类的过犯,替全人类受死.这样只要信靠耶稣的人便摆脱了撒但的辖制,得到自由,同时也去除了死亡的毒钩,不致灭亡,得到那永恒的生命.最终将复活升天,永在上帝的身边.以上是神学,不信基督教的人很难明白。
原罪即人性恶,这种恶来源于人生命的本能,人来到世间第一便是自我保存,为此便必须占有财物,把自已的利益最大化,(单靠自已的劳动无法做到这一点),于是便想支配他人,把别人的劳动俱为已有,把自己的生命意志强加给别人身上,进而掠夺他人,残害他人.每个人都这样想这想作,人类便互残互害,人和人展开了战争,阶级与阶级展开了战争,国家与国家展开了战争,人类将会自我毁灭.这也是专制社会所奉行的动物世畀的丛林原则.要改变这种状况首先要改变人的本能,但单靠人的理性、人性中的善是不能的,这就好象人要提着自已的头发离开地球一样.因为人是伏在撒但的权势下,撒但就在你的心中,在你的肉体中,要战胜自己的肉体唯有依靠上帝的道.
上帝的道是一套完整、博大、精深的思想体系,它的文字体现就是(《圣经》).成为西方人两干年的意识形态,代表了西方人的世界观、价值观.他们的政治、经济、法律无不建构在这套思想体系上,它重点是抑制人性恶,抑制人的自私、贪婪、妒嫉、仇恨、暴力、杀戳,提倡人性善的一面,正义、良善、平等、爱.用爱战胜恶.它告诉你什么是善、恶、是、非,生命的意义,生存的价值,人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解决了人类生存无根基问题.它抑制了人类的相互残杀,改变了这个世畀的丛林原则.它是一套全新的思维,改变人的生命,所以它传到哪里,革命就产生在哪里,那里便有新的生活,它是一场人类思想、灵魂上的真正革命.
基督教是神本文化,认为人性恶,由此建立了法制社会.主要关糸是人、神关糸,追求人、神和解.人活着是为了追求真理.上帝就是真理.基督徒每天都要警惕、克服自身的人性恶,认罪悔改,活出上帝的正义、良善、爱来.他们崇拜的上帝耶稣生于马槽.一生贫穷,只是个木 臣,替人治病,救人性命,传讲爱与和平的福音,却受人鞭打、受人唾骂、完全无罪却被人钉死在十字架上.是良善、柔弱的羔羊.在中国人心中是失败的像征,怎会崇拜、效法他呢?但西方却人人争当小基督.在这套思想体糸的指导下,产生了南丁格尔、特蕾沙修女.......这样崇高、伟大的人物,产生了华盛顿、林肯、杰弗逊、丘杰尔.........这样伟大的政治家.中国文化是人本文化,认为人性是善的,由此建立了人治社会.主要关糸是人际关糸.中国人崇拜的是龙,以及以龙为代表的真龙天子皇帝,它们代表了残暴、凶狠、强大,皇帝把一已的生命意志凌驾于亿万人之上,杀父、杀母、杀兄、杀弟、杀妻、杀子.杀人如麻,置人命如草芥,集人性恶之大成,是罪的最大体现.但中国人每个都想当皇帝,中国社会到处都是大小皇帝,社会规则是动物世界的丛林原则,鲁迅称为人吃人的世界,人不再是人,只是任人宰割的猪羊.人活着跟动物一样.生命没有任何意义,只为了吃喝玩乐.目光短浅,,只生活现在,从不考虑将来,人死如灯灭.好死不如歹活着.这样的思想体系指导下,中国知识份子不管接受了多少知识,当他面临真理、正义与生命的选择时,选择苟且偷生是必然的.写认罪书、悔过书、告密信也是必然的.就连罗隆基、章伯均、储安平、史良这样到西方接受了完整的人文主义教育的人都不能幸免.但在中国还有一小部分人不是这样,这就是进入了基督教思想体系的人,他们是牧师、传道人、或者是普通的基督徒,他们是决不会写悔过书、告密信、下跪的一群人,在远志明拍的((十字架))里就有这样的一群人,只是不为世人所知.他们都是一群愿意用生命徇道的人,这样的人过去有,现在也有,到教会中去看看就知道了.。
马克斯.韦伯说过,大意:这世界有两种文明,一种是悲剧文明,一种是非悲剧文明.悲剧文明是两个世界,一个是彼岸世界,上帝的世界,那个世界是十全十美的.一个是此岸世畀,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充满了罪恶,人们用彼岸世界来否定、超越此岸世界, 所以他们便不断的改进和完善.走向崇高美好.而非悲剧文明只有一个此岸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而我们便只有不停地在 罪恶的泥沼里打滚. 。
伊甸园中有两棵树,一棵是生命树,一棵是知识树.西方文明有两个来源,一个是以耶路撒冷为代表的西伯来文化,一个是以雅典为代表的古希腊哲学,一个是启示真理,一个是理性真理.一百多年来中国知识份子远渡重洋学了许多理性真理,却对启示真理一无所知,还斥之为荒诞、迷信.却不能透过荒诞迷信的外壳看到那比东方文化更加科学、更加合理、更加深刻的内涵.这种目光短视既是我们知识份子的悲哀,也是我们民族的悲哀.我们只看到耶路撒冷与雅典的相互对立却看不到他们的相互补充,比如基督教的禁欲主义、把性也当成罪的缺陷由理性真理相弥补,而理性真理对人类理性、人性过于乐观以致在地上建立天国的错误由基督教思想加以校正,两种真理便这样以正、反、合、正、反、合的不断前进.
我们吃了知识树的果子,还没有吃生命树的果子,所以我们总是惧怕,我们的膝盖骨总是软的,站不起来,我们总是伏在撒但的权势下.上帝就是爱,在爱里没有惧怕,耶稣说:信我的人就有永生,永不尝死味,人不怕死,还怕什么?耶稣是我们的磐石、山寨、避难所,是我们信心、力量、勇气的来源,有了他中国知识分子还怕什么! (道子《知识分子内力不足的原因》)
进入九十年代以来,知识界涌现了一些文化基督徒,一些自由主义者利用了宗教中有利于自由主义成长的部分教义作为自由的营养,内力得到增加。这些自由主义知识分子 以基督为个人信仰,但又不盲从于任何教派,是有自已独立思想、独立见解的基督徒. 信仰精神纬度的引进,对于知识分子精神的重建有积极作用。如果没有信仰层面的支撑,一切的外围的东西都成了一种摆设,稍微遇到强硬的外力,会一下跨塌。这也许就是启蒙多年未果的深层原因,要克服这种宿命的状态,必须确定信仰。信仰的确立事关知识分子的精神出路,还关系到民族的精神状况,一个没有信仰实用主义大行其道的民族,肯定陷入粗鄙的侏儒精神里,完全无视、回避现实的苦难和危机,粉饰现实,崇拜官本位、等级制、血腥弥漫的斗争,走入功利流氓的魔道里,民族想象力极度匮乏,国人的内心没了依托,惶惶如丧家之犬,灾民理性横行,更为重要的是,一部分知识分子缺乏“忏悔理性”,陷入精神流氓的循环和危机之中,丧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发言的基点,当下的这种生存状态“逼迫”我们为精神自由寻找一种出路,为我们的忏悔意识寻找最后的根基。而忏悔问题,从常识层面上讲,是一个道德诚实的问题,从根本上说,就是一个信仰问题。没有终极信仰的知识分子要么会陷入苦斗之中(如鲁迅)要么会沦为工具;没有终极信仰的政治领袖最后必然会沦落为肮脏的交易和血腥的争斗。一个背负信仰之人,充溢的不是仇恨、不是绝望,而是基督和爱。一个缺乏爱、缺乏信仰的民族,要想获得民主、自由、公正,无异于建立空中楼阁。一个信仰中的人,实际上对人的弱点、人的有限性、人的罪行、人存在本身的悲剧意味有了深刻的认识并报有深深的拯救的热情。
文学的本质在于对存在的守护和灵魂的追问
1995年他发表了一个小长篇《许三观卖血记》,此后就基本终止了小说写作。从35岁到45岁,正是一个作家最黄金的创作时间,余华却不可思议地沉默了。余华已经废弃了三部长篇小说的初稿,现在每天只睡两个小时,焦虑得满眼通红。这个中国当代最有才华的作家,今年刚刚44岁,却已经沉默了将近10年。余华正在遭遇一个困境,他的沉默也是一种灵魂的失语。整个“先锋派”小说家群体都沉默了,马原、格非、孙甘露陷入一种群体性焦虑之中。有评论者认为,余华们遭遇的困境是“老形式遭遇新现实”。是这样吗?我无从认定。自从80年代以来,加谬 、卡夫卡、 陀思托耶夫斯基、 马尔科斯给中国作家带来了一种新的表现形式,中国的作家们一直处于一种灵魂的突围之中,但却陷入一种形而上的困境之中无法突围,陷入疲惫的作家明显感到内力不足,精神上的天生侏儒死死折磨着他们,精神突围的方向在哪儿?
文学自产生开始,就是记载和表达思想感情的一种方式,在长久的社会实践中,许多社会性功能随潜移默化而来,并逐渐形成了它鲜明的个性特征。文学的存在价值和社会功能中,娱乐只是一种因素。人类通过任何手段都无法最终消除生存之不幸,由偶然性导致的不幸与生命会共存。悲凉会永远伴随着人的存在之偶然性,伴随着人的遗憾。弱者总是比强者更能敏感到生存之艰难,从而更渴望“爱”的慰藉。揭示出人的真实存在状态的文学,并不是真正的文学,面对无法摆脱的“荒唐、残酷、失败和受苦,人何以存在?靠的只能是“爱”。文学体现的也应该是这样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爱”,它给予人的就是一种“爱”的慰藉。文学应该从荒寒中创造温暖,从荒谬中创造意义。文学不单是一种批判的武器,应当真正成为人类的一种终极追求,她永久的生命,就在于她不同于现世的物质力量而存在,就在于她作为这样的存在,必须为人类分担救赎的使命。
知识分子在阶级、党派、阵营对峙的条件下能保持独立与自由吗?能作为超然的中间力量发挥作用吗?能作为绝对真理、抽象真理的化身被社会现实认可吗?能开辟出第三条道路通往理想社会吗?这是一个实质性的问题、极富有意义的问题。显然不能。承认知识分子在现实世界里的无能为力、在社会斗争中的无足轻重,是一个知识分子成熟的首要条件。所以,文学(或者知识分子)一定要从工具论的地位中解脱出来,回到应该去的地方。
文学的作用是什么?文学是当世界日益成为陷阱时对人类生活的探索。文学的作用在于向别人展示作家自己所看待的世界,在于展示精神世界中被压抑 、遮蔽、 改造、 破坏的部分,文学的本质在于解决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如何自我选择?获 得 自己存在的意义?
文学的存在价值与灵魂有关,她担负着个体灵魂出路的拯救问题,拯救不是解放,则涉及到人类的整个生命的意义的获救,而非仅仅把人只从集团、阶级、女人、男人、少数人、国家或特权中解放出来。”“只有拯救才能使人在某种不能由解放所达到的内心深处获得自由。只有拯救才能创造出某种摆脱了罪性、有意识地把自己看作时间和永恒性的新人,创造出在某种有意义的生活和无保留地为别人、为社会、为这个世界上的危难而献身中得到解救的新人。”“所谓‘解放’的崇高、神圣色彩,不过是意识形态的话语,它掩藏的是权力的转换,更不用说,解放作为政治行为本身所包含的限制。” (刘小枫:《走向十字架上的真》第215页,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版)至于刘小枫认为基督信仰才能拯救人的灵魂,我保留自己的观点。
文学不仅有生活智慧,同时体现了哲性体认或终极思考。文学的境界说到底就说是一种终极关怀,它源自人的内心,与作家的生存理念有很大关联。文学既是人学,就离不开对人性的观照。伦理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规范化。道德是人类利益的产物。没有任何作品可以遮蔽伦理与人性。文学对人性的关照有着自己的方式。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肖洛霍夫、帕斯捷尔纳克等,东方的作家川端康成、 沈从文 、高行健,他们的作品不管是全景式的宏观叙事还是自传式的以个人命运浓缩历史的曲折,都搏动着充满激情的慈悲之心,在个体生命与历史理性的冲突悲剧中透露出对人的价值关怀,都渗透着对人的真实存在状态的深切体察与浓厚挚爱。或许这正是它们作为文学经典所以特别震撼人心并获得永久生命力的缘故。当他们以批判的笔触描绘美丑杂陈的历史生活时,自己总是作为反思对象而被投入了自己面前思索和表现的世界。他们的作品并非说其中没有批判,而是批判已经被包蕴在博爱之中了。卡夫卡、 索尔仁尼琴、 奥尼尔 、 奈保尔等的作品无不以批判的方式表达对人类生存方式关爱。
就此而言,中国当代更加迫切需要一种真正关乎人存在本真状态的博爱的现实主义,以一种基督教文化的“博爱”之情与“谦卑”之心面对人生苦难、表达深挚之爱。否则,中国文学则难以真正摆脱附庸式的“工具”地位,从而实现文学之为文学的真正价值——抚慰心灵,给人希望,在没有爱的地方活出爱,从而日益完善人类生存。文学的本质是什么?文学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又能干得了什么?如果什么都不能干的话,干脆不要算了。文学是“有用”的,在于给人以心灵的慰藉,让人感动,让人爱,让人的良知不致于泯灭,而趋向于善。一切善意的宗教是文学的朋友,她给予人的同样是这样一种“爱”的力量。所以,为解决中国文学的精神困境,必须引入西方信仰之维、爱之维,才能完成精神意义上新的“凤凰涅磐”。
文学的本质在于拯救,而不是“革命”和“批判”。 真正的文学从来都是边缘的、底层的带着强烈的个人生活印记的文学。是被压迫、被压抑、被扭曲、被冷落的人发出的呻吟和喊叫。是痛苦的生活过程和思想轨迹的记录。真正的文学是关注灵魂的救渎的,有灵魂无灵魂是真假文学的分。那种只有文本,没有灵魂,抽去了真实灵魂呼喊与呻吟、淡化人间苦难,回避极权政治对人性的摧残对人格凌辱和商业化社会对人性的扭曲的文学,无论插上了什么标签都不能证明是真文学。作家的写作不是为了去印证主流意识形态的认同,不是为了权力阉割自己。文学的表现对象不仅只是政治社会文化这些宏大的东西。文学应关注人的存在状态,关注灵魂在这个时代的位置。文学是超越国界、民族、社会制度的存在,它对人类共同的遭遇如:战争、苦难、贫穷、饥饿、疾病、爱欲和人类心灵的痛苦、困惑、希望、喜悦、压抑、扭曲,应该给予充满热情的关注,应充分发掘专制、僵化、单一社会下人的内心世界隐秘的诸多丰富的色彩。
为什么中国文学总是陷入阴暗、肮脏、暴力、血腥、权谋的恶性玩味之中?为什么《红楼梦》中所透露出来的悲天悯人的“补天”精神没有成为我们的精神资原?摩罗在《寻找另一种文学模式》中为中国文学独见的分析十分到位。的确,中国文学拘于囿在一种溃败文化传统中的时间太长了,那种精神黑洞对人的抽吸也太长了。中国文学缺乏索尔仁尼琴和凯尔泰斯·伊姆蕾的抗议,没有卡夫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焦虑和担忧,没有里尔克的救赎,没有托尔斯泰式的悲悯和拯救。缺少川端康成式的对美的沉迷。没有米兰·昆德拉的严酷拷问。没有村上春树对生之迷悯。没有罗曼·罗兰对生之坚强,没有莎士比亚和但丁对人之灵魂的纠缠。摩罗指出,中国文学必须从社会表象中超脱出来,朝灵魂的向度、存在的向度、悲悯与拯救的向度寻找出路。一直以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和加缪等少数几个名字,为整个现代主义文学发展划定了难以超越的灵魂边界和精神限度。中国文学长期缺乏直面灵魂和存在的精神传统,长盛不衰的只是世俗化的文学,致用的文学,教化的文学,精明的很的喻世文学—也就是一种政治文学。残雪、余华、格非、北村、陈希我这些作家通过对西方的学习,开始获得存在的眼光,开始知道以直面存在的方式来打量自己的生活,这几乎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精神大限。批评家谢有顺之认为写作不再是守护知识、观念、技术或形式,而是守护个人的内心经历这个时代的经验与证词。——写作的最后的向内,就是从个人出发,恢复一切渺小、卑微、琐碎的事物在作品中存在的权利,并使之成为生活意义的真正建筑者。文学是对存在的私人理解。
中国文学缺乏直面灵魂和存在的根基,这已为一些批评家所认同。中国人自古缺少一种所谓外在超越的宗教价值体系,个体精神的探索方式叫做“之远知返”,不是放纵它畅游绝对精神的超验王国,而是最终落脚在现实人生的经验范围,人与人外在的、物质功利性较强的相互关系,因此就带有本质的意味。评论家郜元宝指出,西方人由于宗教关系,对于绝对价值和本体存在的超验追求与终极关怀,贯穿了思想和气质发展的历史。对于他们来说,留于精神空间、人与人凭借精神形式上彼此交流,这同居留于世俗社会,依靠物质功利的交流,形式彼此交流,是互相互补充又彼此对抗的,由此产生灵与肉、精神与内在、个人与群体、经验与超验、有理与无理的分离与合一的经常争斗,乃是普遍性的存在样态和生活形式。
鉴于中国文学陷入世俗生活层面太深,而对精神生活层面关注不够的缺陷(有论者认为《红楼梦》太过拘泥于饮食起居,待人接物,迎来送往这些物质功利性较强的日常散文式的人际关系层面,那么曲折隐晦地表达他们的诗性气质和诗化理想。应该直接切入他们的精神层面,展示其丰富的人生体验和超凡脱俗的精神追求。当然,我个人认为《红楼梦》的作者或许是凸现世俗层面对精神层面的挤压、以及两者之间的紧张对峙)。当代中国作家应正视灵魂和存在人生活中的突出位置,从浑浑噩噩的存在方式中跳出来,进入存在的光亮之中。首先要引进基督信仰,确立超验在人精神生活中的位置,然后通过对中西文学进行资源整合。西方作家已经说得够多,此不赘述。中国作家应充分重视对本土作家精神资源的吸收。曹雪芹表现出来的大悲大彻,龚自珍的痛楚,鲁迅的苦痛与悲哀,沈从文的哀娩,张爱玲的苍凉,萧红的荒寒,汪曾祺的温润,穆旦的焦灼,冯至的扣问,巴金的忏悔,海子的挽歌,张炜的野地,残雪的突围,都应当成为当代中国作家的精神资源。文学是探究个体生命的,伟大的文学的根本使命就是展开生命个体的灵魂冲突,也就是生与死的冲突,灵与肉的冲突,本我与超我的冲突,此岸与彼岸的冲突,以及对灵魂的叩问,对天堂与地狱的叩问,对神秘世界与超验世界的叩问,以及对命运与存在意义的叩问。这种叩问是个体生命与神秘世界的对话,其问题不是属于社会,而是属于个人。文学在这种意义上完全是个人的,私人性的,和社会无关。而中国古代文化缺乏灵魂叩问的资源,儒家对彼岸世界不感兴趣,道家对对存在意义的叩问是一种消极性的否定性的叩问,有现实情感和现实精神创造的关怀,内心的矛盾与对立,失去对灵魂的叩问和灵肉的根本紧张。
和拥有宗教背景的西方文学(特别是俄罗斯文学)相比,中国数千年的文学便显示出一个根本的空缺:缺少灵魂论辩的维度,或者说,灵魂的维度相当薄弱。迫切需要的工作,就是探讨文学的灵魂维度与灵魂深度,探讨它们与文学的密切关系。结合对西方文学资源的整合,中国文学应获得启示,借用王晓华的话,就是:地球村时代的最重要特征就是人类力量的空前强大和自然界的空前脆弱,因而人类不得不从征服者转变为家园的守护者,文化(文学)也不得不从征服者的文化转变为守护者的文化(文学),所以,当代文化(文学)的最高尺度只能是守护家园(守护存在)与追问灵魂。